這些,一如她的自問,都沒有答案。
透過窗欞看去,太陽又露臉了。
但是,真正喚醒她的,是那從屋外傳來叮叮咚咚、淙淙不斷的水聲。她撐起虛弱的身子,茫然的走下了睡榻,用手推開門窗。
屋外天際,久違的藍天再現,晴空萬里,金陽高懸。
屋簷上因為嚴寒,凍出的冰柱,在日光下緩緩消融,一滴一滴的滴著水,在廊旁的溝裡匯聚,流向更低的地方。
天,放晴了。
但是,景城的人呢?
滾燙的淚,滑落她冰冷的雙頰。
沉香的心裡,其實很清楚,雪融只是短暫的現象。百年的雪災,造成太大的傷害,就算冬季過去了,春寒料峭,天候只會更冷,真正回暖還要等上許久,而寒疾是愈冷愈嚴重。
是的。
關靖說的沒錯,一旦感染蔓延,病死的人數,會遠遠超過景城人口的總數。
所以,他不可能等待,也不能冒險。
他斬草除根,斷了寒疾擴散的可能性。
景城,永遠等不到春天了。
她的淚水,無法融解厚厚的積雪,更無法讓氣候變暖,暖到寒疾因熱而逐漸消失,讓那染了寒疾,也能倖存的三成人數,活到春暖花開,再見桃花綻放。
淚水,無聲滴落。
她的淚水,只能濡溼她自己的臉。
一個多月之後,雪災終於緩解。
當災情被控制住,確定道路通暢、各城食糧,還有春耕的種糧都儲備足夠後,關靖才帶著大軍,再次開拔,浩浩蕩蕩的返回鳳城。
她也跟隨大軍,回到鳳城。
而且,彷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般,她又被安排回到關府,住回她離開之前,就住進的那間,屬於關靖的院落,孤單的待在那兒。
關靖沒有回房。一如先前,婢女所說的,他留宿書房的日子,從往日到如今,都遠比回院落來得多許多。
這些日子以來,她日日夜夜都在掙扎,是否該殺了關靖,但是,卻從來無法有個答案。
要是她殺了他,還有誰能阻止,即將來到的動亂、列強來犯?
這一回,戰爭會維持多久?
五年?
十年?
或是,再一個百年?
南國高官,哪一個人在乎,百姓們的死活、國力的強弱?她在侍衛的護送下,搭乘馬車入城的時候,還看見城牆上,被鑲上了金、包上了銀,更全部包裹著昂貴的紅色絲綢,準備慶賀二十幾天後,皇上的生辰。
過年、元宵、賀誕,無數的節日。
放煙花、喝春酒、吃元宵,邀請年過八十的老翁,大擺千叟宴,各種可以節省銀兩,卻要花錢如流水的花樣。
鳳城從上到下、裡裡外外,都耽於逸樂、夜夜笙歌,重溫紙醉金迷的舒服日子。
南方運來的絲綢,茶葉、瓷器,以及各式各樣的美味珍饈、奇珍異寶,所有節省之令實行時,許多年都不曾在鳳城裡出現的奢侈品,關靖才離開多少日子,全都再現蹤影,還大剌剌在華麗的店鋪裡販賣。
短短的奢華,浪費先前多久的儲蓄?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縱情多麼快樂,人人都心花怒放、享樂得欲罷不能,反倒更顯得,處處提命節省的那個人,是多麼的煞風景。
關靖,就是偏要當那個角色。
這個男人,可以殺嗎?
她真的膽敢揹負,殺他的後果,賭他的預言,是不是真會成真?
但是,要是不殺他……可以不殺嗎?
可以嗎?
沉香不知所措,惶惶難安,看不見關靖的時候,她想著這個問題;看得見關靖的時候,她更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