叭血跡斑斑,手中的矛子卻已不見了蹤影。
“光棍劉,你幹什麼!”
敞開的院門裡,突然響起鐵柱的大嗓門來。
“長毛富貴長毛富貴,我……”光棍劉的聲音怯怯地聽不真切。
循聲穿堂入室,卻見光棍劉惶惑地站在張雕花大床上,滿懷抱的珠玉綺羅;鐵柱一手橫刀,一手叉腰,正怒目而對。
他們中間的屋樑上,一個40多歲的婦人直挺挺地吊著,晃盪著,她的頭髮披散著,身上只穿著內衣,衣物首飾,想必都已入了光棍劉的懷抱。
“罪過罪過,光棍劉,快放下!”
喇叭趙一手掩目,一手過去拉扯光棍劉。
光棍劉往牆角縮了半步,嘴裡不住嘟囔著:“哼,她是自己尋死的,須不是我圖財害命。說是長毛富貴,當官的有聖庫,我們呢?你們不要是你們的事,我……”
“住口!”
黃功勳佝僂的身體突然出現在門口,熟悉的潯州腔已帶上了顫音。
光棍劉手一軟,珠玉綺羅,落了一床:“黃……黃……”
黃功勳顫顫巍巍地走了進來,用竹棍不住指指點點:“爾們看看,爾們看看,這還叫聖兵麼,當年東王領兵,合營兵將有妄入民宅者,不論官職大小,左足踏入便斬左足,右足踏入便斬右足,你們、你們……”
他咳嗽著,喘息著,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光棍劉蜷縮在牆角,囁喏著不敢還口;鐵柱狠狠地瞪著他。
喇叭趙吁了口氣,上得前去,便要解下粱上吊著的婦人。
“娃崽,還是我來罷,”黃功勳一邊嘮叨,一邊站上方凳,用獨手吃力地解著繩釦:“總宜男分男行女分女行麼,我這把年紀,方不礙事呢……”
“娃崽們,讓開讓開!”
他用獨臂託著婦人的屍體,小心地放在雕花大床上,慢慢踱向牆邊的紅木立櫥:“光棍劉爾這物件,竟然剝婦人衣物,也不怕皇上帝降罪,唉,這櫥裡總有些衣被罷……”
他一步步走到立櫥前,伸出獨臂,拉開了櫥門。
“啊~~~”
一聲女子的驚叫,緊接著便是黃功勳的慘呼聲和猝然倒地聲。
眾人急看時,卻見櫥門大開,一個不過十三、四歲,紅紅衣服紅紅臉蛋的少女怔怔地站在櫥裡,手中剪刀閃亮,鮮血一滴一滴,點落在衣上鞋上。
黃功勳仰面倒地,獨手撫住胸口,血汨汨地從五指間滲出,他的濁眼大睜著,嘴裡喃喃,不知唸叨著什麼。
眾人都呆住了,半晌,鐵柱大吼一聲,揮刀撲到櫥前。
少女的頭髮飄拂著,幽幽的眼神,彷彿天上皎潔的圓月。
鐵柱的刀凝在半空,劈也不是,不劈也不是。
喇叭趙也衝了過來,俯身扶住黃功勳的頭肩。
那少女忽地煙波流轉,一咬牙,倒轉剪刀,刺進了自己的咽喉。
霎時血光噴出,眾人眼前,迷茫一片紅霧。
“噹啷啷!”
剪刀鋼刀,幾乎同時落地,屋裡一下子變得死一般寂靜。
“哈哈哈哈~~~”
半晌,光棍劉嘴角扭曲,突然發出一陣毛骨悚然地狂笑,縱身撞開方格窗,跳了出去:“長毛富貴,長毛富貴啊~~~”
“娃、娃崽們,別、別費事了,”鐵柱和喇叭趙又是哭喚,又是包紮,良久,黃功勳才掙扎著吐出半句話來。
“契叔,您、您老歇歇,我們、我們……”
鐵柱哽咽著道。
黃功勳笑了笑“哭什麼,昇天頭等好事,宜歡不宜哭,金田、金田團營時我、我們寨子一同入營男婦四十三口,我、我已經是最後一個了,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