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吾野輕聲言謝,撐著支離破碎的心做他們傾瀉情感的工具,禮貌又冷漠的看他們哭,看他們說,最後看他們在母親的遺體前表演。
他沒淚可流,他爸爸的狀態比他更差,直愣愣坐在一旁發呆,僵硬的嚇人,所有去說話去關心的,林吾野的爸爸全然聽不到也看不到,眼睛一眨不眨,血紅血紅。
喬喬爸爸幫忙的間隙關心了一下女兒,給她塞了幾隻小麵包和一瓶水,讓她吃點東西墊肚子。
喬喬就躲在殯儀館外的牆角狼吞虎嚥,聽到林吾野的姨母壓低聲音訓斥人。
「誰讓你來的?誰跟你說的?你今天不是要跟同學出去玩嗎?你大清早的來這地方做什麼!」
「我小姨沒了你們怎麼都不告訴我?要不是我問了一嘴外婆今天去哪逛,我都還不知道呢!」回話的是個聲音沙啞的男生,語氣很是沖,「你跟我爸怎麼都不跟我說?!」
「這是什麼好事嗎?何況你在高考,我說這個做什麼,影響你考試怎麼辦!本來能上一本,要是因為這考不上,我找誰評理去?!」林吾野的姨媽氣道。
「那你怎麼跟林吾野說了?!外婆都跟我說了,我姨夫讓你別告訴他兒子,你偏要接他去醫院,外婆都跟你生氣了……」
「你閉嘴,你知道什麼!那是他媽出事了!李星秀,你媽我要是現在躺醫院了,你就是在美國在月球,在聯合國和領導談笑風生,你也得回來看我!」林吾野姨媽說,「這有什麼好瞞的!高考有媽重要嗎?!」
「那你緩一天再給人家說也行啊!我還委屈呢,高高興興考完試回家,我外婆不給我好臉看,我小姨沒了,我還那麼高興,瞧著跟我沒心沒肺一樣,這不是讓外婆趕著罵我嗎?你辦的這叫什麼事!」
「閉嘴,就你長的有嘴!」林吾野的姨媽呵斥道。
「我要進去看看。」那啞嗓子的男生說。
「你看什麼看!死了人的地方有什麼好看的!回去!」
「就算沒見過幾次,那也是我小姨呢!還是見義勇為死的,我怎麼也得去看看,給人家鞠個躬!」男生說。
「回來!」林吾野的姨媽壓著嗓子喊。
「行了行了!看就看!快點的,一堆麻煩事,我上午還要去上班。」又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應該是林吾野的姨夫。
「你知道個屁!」林吾野的姨媽說,「你倆都給我閉嘴,那柳臨風就是個窩囊廢,我妹這事能讓別人操辦了嗎?等會兒還有局長過來致辭,家裡沒一個人在,我林家面子往哪擱?你再看看我媽,我媽那麼大歲數了,這事能讓她來操心嗎?還不得是落到我身上,咱們這時候走了臉還要不要了?」
她又說:「再者,這算工傷,算光榮殉職,有補助有獎勵什麼的,這些都得掰扯清楚,那父子倆都不中用,一個傻一個還是少年崽,能把這事掰扯清楚?還不得我來操心!你倆全都給我閉上嘴安安靜靜的,要麼進去幫忙要麼夾尾巴滾去上班,一大攤子事全都得指望我!」
喬喬把空水瓶朝地上一摔,一腳踩扁了,踢出去,那一家三口嚇了一跳。她額頭冒著黑氣,目光冰冷瞪了林吾野的姨媽一眼,彎下腰撿起癟掉的水瓶「咣當」砸進旁邊的垃圾桶。
那個聲音似破風箱老樹皮的男生本怒目而視,等看清了喬喬,立刻變了表情,好奇盯著她看。
喬喬瞪了回去,這男生又枯又瘦像根沒肉的麻桿支稜著兩條筷子腿,穿了套紅色的籃球衣大褲衩,半長不短的頭髮,劉海兒絞得很碎,汗濡濕成了縷,鼻樑上架了副黑框眼鏡,扁臉又黃乾巴。
喬喬毫不吝嗇的給他也翻了個白眼。一群混蛋親戚,平日不來往,這種時候強裝悲傷,打著幫忙的幌子來拾自家臉面來了,還惦記著林阿姨的錢,真是臉皮厚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