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主,當初您下山首遇封凌寒時是如何說的?”
寧淵微愣,那時她下山初遇封凌寒,一局棋後唯道:“願你為天下之主。”
雖是一句輔佐期許之話,但意在天下卻不言而喻,她遇事說話簡潔而行,卻不想只是初見時隨口一句,卻讓聽的人掛念半生。
“他既入了隱山,師父難道沒告訴他我只是為了山中歷練才會選擇他嗎?”寧淵聲音微低,帶了絲連自己也尚未察覺的無措。
司宣陽搖搖頭,有些感慨的道:“老山主見他們執著於你,便在封凌寒昏迷之際向百里瑞鴻說了實話,只是……百里瑞鴻並未在意,只是央求老山主對封凌寒說你志在天下,當時一來大寧未穩,二來若是沒有支撐下去的動力,封凌寒就算能僥倖活下來也絕對撐不過一年。”
但是七年後,那人分明衰於戰亂,盛年而亡。
寧淵轉過頭定定的凝視面前緊閉的大門,忽而想起當年白衣雙華的少年和那一騎獨行的青年帝王,微微晃神,她竟不知——錯過了如此卓然的歲月。
無關情愛,就算沒有那意想不到的執念糾纏,光是陪著他們策馬山河,便覺此生無憾。
寧淵,縱使疲懶如斯,即便大寧立亡,你都不願意捲進五百年後的時代,寧願讓自己親手建立的王朝毀於一旦。是不是……也因為,你比誰都清楚,這世上再不會有人如他們一般輕聲喚你一聲……阿淵。
寧淵閉眼輕笑,俯瞰無聲自問,一場入世五百載,隱山中人逍遙世間皆是笑話,只要是人,誰能無心無骨,既入世,又怎會全然遊離世外,到最後,她才是那個騙盡眾生,自以為是之人。
轟然之間,光華萬千,遮天蔽日之下,司宣陽見寧淵手中的青帝劍直飛淵閣石門之中,轟然入耳,沉壓了五百年的斷龍石緩緩開啟,淵閣——被開啟了。
逆光之處,難以見得裡面的光景,司宣陽看著毫不猶豫踏步上前的寧淵,嘴唇動了動,倏爾之間,城門處震天的殺喊聲傳來,瞥過眼,正好瞧見漫天硝煙遮雲蔽日,突兀回頭伸手欲攔,只堪堪來得及碰觸挽袖一端,那清冷的紅色身影已消失在淵閣深處,黑色的斷龍石緩緩落下。
恍惚之間,司宣陽仿似突然明白當年百里瑞鴻的感覺來,那時候,他親手放下斷龍石,對著封凌寒留下來的大寧王朝和懵懂幼帝,等著虛無縹緲的人歸來時,是否就如現在一般……忐忑萬千。
裡面很簡樸,很安靜,寧淵直直的站在石門後,卻突然覺得天下萬里都不及這閣中半尺難以挪步。
世上之人絕對猜不到,天佑大陸上聲名赫赫的淵閣,只是一處簡樸的居所而已。冷硬的石床,石桌,石椅,卻毫無冷清淡然之意,只因……牆上,地下,但凡目光所及之處,全都擺滿了一幅幅畫像。
黑衣素眉,狷狂霸道,白馬賓士,山巔遙望,萬軍之首,亭中酣睡……寧淵自己都恍惚忘了當年的墨寧淵是何模樣,記憶卻突然在這一瞬間鮮活起來。
她慢身上前,拾起地上的畫卷,指尖正好落在硃紅的印章上,微微一笑,抬眼看向石桌,見到一方白玉通透的印章,柔下了眉角,那是封凌寒打下第一座城池時她送給他的禮物,自此以後他所有的諭令都只用這枚印章。
只是她從不知,那人畫下了如此多的畫卷……卻又在這淵閣之中棄若敝屣,恐怕倒真合了他的性子。
石桌上放著個木盒,明黃的卷軸自其中露出一角,寧淵挑眉,這裡面想必就是宣和帝和司宣陽所說的傳位遺旨,只是……寧淵看著那個論珍視程度明顯還不如白玉印章的木盒時,突然輕彎唇角,笑了起來。
師父和瑞鴻以為能瞞過封凌寒,只是就如她當初的平淡清冷一般,那人怎麼會對她的脾性毫無所知,只是世人皆說她是為了天下大位,他也便這樣告訴自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