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梨花木書桌後,翻看著賬簿,頭也沒抬,只說:
“有人的地方就有虎豹豺狼,因為這世上,所有人心裡都有一處見不得人的黑暗地方。這一點,你不會不明白吧?”
“我原以為出宮後會有不同。”念離輕嘆一口氣。
“我原本也這樣以為的,所以當年,抵死不肯——”安以墨說到此處,門外一陣騷動,婷婷慌忙地喊著:“六小姐,您可不能進去啊——”
話音未落,落雨軒的大門已經被推開,安以柔笑著掃了一眼大哥,又瞥了一眼念離,尖著嗓子說:
“娘讓我來告訴你們,今晚擺大酒席,為我接風,為大哥免災,主桌是不夠坐了,讓大哥你自己在三個夫人之中,選一個去院子裡坐——”
安以柔故意把一隻腳踏在門檻裡面,看著安以墨有些陰沉卻不敢動怒的臉,竟快活起來。
“大哥,當年你好不容易把我嫁出去的時候,這落雨軒就不許女人進來,如今,都五六年了,你依舊不允許麼?那這個女人算是怎麼一回事?”
安以墨放下賬簿,看了看安以柔,突然極其明媚地說:“她於我來說,不算是個女人。”
安以柔聽著這回答,得意極了,轉眼向著念離,慢條斯理地說:“姐姐和我真是如出一轍呢,都是連拐帶騙地把自己嫁了出去,以為可以過上好日子了,只是妹妹走在姐姐前面,算是前車之鑑。姐姐,這樣的嫁法,早晚要出事的,與其被人說成不算女人,不如自己爭一口氣,像我似的,直接收拾行囊回家,不是更好麼?哦,我忘了,你已經沒有家了——就連嫁妝,都是戲班的吧,那不如回——”
“柔柔,我允諾給你做的衣裳,已經做的差不多了,我這就給你拿去。”念離屁股還沒起來,安以柔就橫出一句來:“我看不必了,誰知道又是從哪裡搞來的?我可沒有這麼好的相公替我頂罪,也沒有那麼多閒錢來贖人。”
說完,安以柔扭頭就走了,還重重撞了一下在門口侯著的婷婷。
婷婷一臉委屈,看著主子被欺負成這個樣子心裡憋屈得很,這幾天下來,安園上下就沒有給過她一個好眼色,從兩位老夫人到幾位夫人,到六小姐,甚至那些有點資格的丫鬟,都敢拿這事奚落取笑。
看著主子還有話和安少爺說,婷婷就勢把門關上了。
“看來你往後在安園更難做人了。這一遭鬧的,你再不能拿宮人的身份壯門面了,日後你打算怎麼挨呢?”
安以墨一撩念離,念離倒是並不在意。
“在宮中開始混的那段日子,我不照樣是什麼都沒有麼?不是也活過來了麼?刀光劍影就活下來了,這點譏諷嘲笑算些什麼呢?相公實在不用替我操心的。”
“我倒是願意為你操心的。”安以墨說這話時,盯著念離,那女人卻不肯抬頭回應他的話,“方才我說,你對我來說不算是個女人,你惱了?”
“沒,不是說好了,是對坐麼?”
“我這麼說,只是因為我對你來說也不算是個男人。”安以墨進一步試探著念離,“無論是閨房之樂,還是令你無憂無慮展露歡顏的本事,我都——”
“不必再說了。”念離這才抬起頭,“有人能給我一切,只是我並不稀罕。這世上並不算給了什麼才重要,而是要看是什麼人在給。如果是相公——”
安以墨不知為何,此時此刻,會想起了念離說過的那些萬般柔情的話。
相公的話,我一定會記得,哪怕你不記得,我也會記得。
願伴君側,不求一炮共暖,只求一茶天明。
雙影並離去,孤身還又來,心底復念念,何時與君來。
字字句句,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念離,為何我覺得你是愛我的?彷彿已經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