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翠那腰身,吃苦是沒問題的。只要過門,俺敢說不出兩年,就能養出大胖小子的!”爺爺說這個俺信,但咱們東子也太單薄了,娃還嫩。奶奶說東子正在長身體哩,所以像豆芽菜似的,過兩年就壯實了。
父親趁奶奶跟大翠孃兒倆說話的時候悄悄地溜了出去,他不願意見那孃兒倆。奶奶很生氣。奶奶說東子啊,人家大老遠來看你,你咋能這樣啊?父親說娘,你就不要逼俺了,俺一輩子打光棍也不會娶她的!爺爺脫了一隻鞋扔了過來,正好打在父親的肩上。父親把鞋拿起來給爺爺送到跟前,爺爺隨手操起一根扁擔就掄了過來。扁擔挾著一股涼風颼颼地壓了下來,這時小腳的奶奶突然從後面抱住了爺爺。爺爺一歪身,扁擔砸在門前的石墩上,斷成兩段。奶奶高聲地哭喊著讓父親快跑,父親站在那裡紋絲不動。爺爺被激怒了,撲上去給了父親兩個耳光,然後一根繩子把他掛在了門外的無花果樹上,拿起皮鞭一下一下地抽。父親的臉上全是血,脊背上也出現一道道血印。奶奶哭喊著跪在地上,被爺爺踹了一腳,像條狗似的爬起來又往兒子跟前湊。奶奶知道爺爺的脾氣,她越是求饒爺爺便下手愈狠,為姑姑的事情奶奶沒少受罪。爺爺的皮鞭歡快地在空中舞蹈,劃出美麗的弧線。弧線突然轉移方向,落在奶奶的身上,奶奶就不叫了。奶奶不哭了,父親卻發出歇斯底里的叫聲,那聲音很駭人,刺得人耳膜發顫。皮鞭落在奶奶的身上,抽在父親的心上,父親無論如何也不能忍受奶奶替他受過。事情進展到這樣的局面,場面很熱鬧了,也很激動人心了。這時候需要一個人勇敢地站出來說話,這個人便是大翠的娘。大翠的娘說不準打我的女婿!你要打就打我吧!說完對著女兒喊:“大翠,還不快給你爹磕頭?”大翠於是也跪在了爺爺的跟前。爺爺長嘆一聲,對著兒子罵了句:“狗日的東西!”便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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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父親 一(3)
現在要說大翠也確實能嫁了。都十八歲了,不能再等了。大翠的娘年後又捎話過來,那語氣裡已經有了責問的意思,不能再拖了。然而最不能拖的還是爺爺。爺爺本來還想再等兩年,身體卻一天天地垮了下來,沒黑沒明地喘,臉腫得像發酵的饅頭,身子卻瘦得只剩了一把骨頭。一輩子沒生過病的爺爺本來身體壯得像牛,一頓能吃五個餑餑,喝三碗米湯,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那時候爺爺還經常出海,一去幾天,大風大浪裡淘食,幾次險葬魚腹。爺爺出海的時候奶奶每天都要站在山峁上,看日出日落,心隨潮水蕩得很遠,波瀾起伏。爺爺回來了,奶奶就倒下了。爺爺挾裹著濃厚的海腥味把奶奶抱回家,奶奶渾身軟得沒一點力氣。奶奶躺在男人的懷裡孱弱得像個嬰孩,她緊緊地閉上眼睛感受男人的心跳。爺爺結實的臂膀把奶奶箍得透不過氣來,奶奶感覺到一陣陣眩暈,身子輕飄飄地像要融化,雲裡霧裡似的,像是在夢中一樣。男人粗重的呼吸麻麻地哈在臉上,幾天沒刮的鬍子扎得人癢酥酥的,骨頭開始酥軟了。奶奶用力把自己弄疼,證明這不是做夢,於是更加用力地抱緊了爺爺,怕他突然離去……
爺爺沒有離去,卻從此倒在了土炕上,一睡半年,人像消雪似的塌陷下去,就剩一把骨頭了。爺爺剛開始的時候是沒把這病當回事的,他認為自己躺一段時間就會起來,沒那麼嬌氣。然而幾個月過去,中藥吃了幾十副,病情卻越來越嚴重,爺爺心中的傲氣已去了一半,他不得不認真考慮一些事情了。
爺爺有五個兒女。大女兒已經出嫁,父親是老二,下面還有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小弟比父親小十歲,那年才五歲。爺爺不敢想象自己離開後,孤兒寡母怎樣生活。
爺爺希望父親馬上成親,撐起這個家。
父親感覺到了肩上的責任,他沒有理由再去挑剔什麼了。也許大翠就是上蒼賜給他的媳婦,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