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長也可以要了人的命,果然過不了多久,閒言碎語漸漸多了起來。然後我再去求我爸,死活把小宣的父親調到C城跟我同一家醫院。他懷疑妻子有外遇,心情自然苦悶,我又適時送上軟語寬慰,一來二去,他漸漸真的對我有點動心。我看時機成熟,再把我們兩出遊的照片寄去桐城。懷疑只是種子,但是一旦有萌發的機會,它就會撕裂最堅硬的土壤,長成一顆參天大樹。就這樣過了沒多久,他們就離婚了。”
說到這裡,她停了一下,倚著窗像是要找個支撐,才能繼續回憶下去,過多的痛苦像要把她打倒。
“我第一次見小宣,是他母親死後第三天,那時我已經跟小宣父親結了婚。小宣當時還只有七歲,他在殯儀館的門口攔住我,說:‘你,出去。’他父親呵斥他,他也不理,只是用一條小胳膊擋在我面前,就那麼看著我,我當時就明白了,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我當時很害怕,怕他揭穿我。但是小宣沒有別的親人,只能跟著我們回家,他不願意,我也不願意,那時候只要一放他出門,他就跑回以前跟他母親一起住的鐵皮屋子,然後他父親再去把他抓回來,他再跑,那一陣子家裡亂哄哄的,三個人每天都在吵架,日子根本過不下去。”汪碧青的身子輕輕的顫抖起來,夏甘草看著她,不知道該憐該恨。
“最後一次,他父親把他鎖在屋子裡,小宣趁著我們不注意,從窗戶外頭沿著水管往下爬,當時我們住九樓,他爬到三樓的時候一個失手摔了下去,送去醫院的時候哼都不哼一聲,最後雖然沒有殘疾,腳裡卻打了一根鋼筋。剛從手術室出來,就對著我們說‘讓我回去’。他父親在醫院裡抱著他大哭,我也哭,他是寧可死也不要跟我們住在一起。”
夏甘草心頭一緊,想著宣椱那表情,總是冰一樣的,原來那冰山下有這麼多不能觸動的回憶,她只恨自己不能上前去幫著宣椱減輕一點痛苦。
這一瞬,她才明白自己原來是已經愛上了他。
當然是那個送她紅娘子的宣椱。
卻也是在病房兇她的宣椱。
在酒吧裡不管不顧吻她的宣椱。
在小溪邊與她隔水相望的宣椱。
童年裡坐在病床上不哭泣的宣椱。
那都是她的愛了。
汪碧青扭過頭來說:“小宣走之前,給了我一封信,是他母親臨死前讓他給我的,他說他擅自拆了,信裡是那封匿名信跟我寄去的那一疊照片他媽說讓我看完就燒掉。我當時傻掉了,她知道的,這個傻女人,她為什麼不揭穿我?我呆呆地拉著小宣說你恨不恨我?他說他恨死我了,可是人都死了,他恨我又有什麼用。最後他說了一句:‘從今以後,也別再想過舒坦日子了。’他說的沒有錯,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過舒坦日子。”
被相思染(6)
汪青碧悽然一笑:“小宣走之後,他父親很自責,每晚都失眠,頭髮一把一把往下掉,我實在打熬不過,終於還是把那封信拿出來給他看。”
這幾十年前的舊事隱疾在面前徐徐鋪陳,夏甘草瞧著近在眼前的汪青碧,百感交集,或有鄙夷,或有憐惜。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我也瞧不起我自己,可是我又能怎麼樣?一個女人愛上了一個男人,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連自己都是料不到的。你讓我現在回過頭去看,我也想不通當時為什麼要那麼做,可是我,我也不後悔,後悔又有什麼用?他看過信之後,這麼多年來就一直疏遠著我,在家裡話也不會跟我多說一句。我雖然難過,但是也歡喜,畢竟他並沒有不要我,或許說明他還是有那麼一點喜歡我的。只是拖累了他,他覺得虧欠小宣母子太多,時時內疚,這麼多年一直也過得不好,不然也不會這麼早就生了癌。”
汪碧青強忍到這裡,終於崩潰,捂著臉嚶嚶嗚嗚地哭著,嘴裡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