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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心靈若昏睡乃至死亡了,那活著便是件恐怖的事情。陳希我之所以不讓他筆下的人物輕易地死去,就是為了用他們變態地活著的代價,來進一步暴露我們生活所面臨的深淵狀況。

說到變態,我想起若干年前陳希我的那部長篇小說《放逐,放逐》12。他在裡面寫了虐戀,這也許是中國當代文學中最早涉獵虐戀的作品之一。人在絕望的時候,只能靠虐待和受虐獲得生存理由,我印象中涉獵此類題材的作家有王小波。可是,王小波的虐戀是對政治壓迫的一種反抗,而陳希我筆下的虐戀則更多的是關注人性本身。《放逐,放逐》有一個頗為深刻的結尾:一對透過虐戀建立起感情的一老一少,一男一女,女子把碎玻璃扎進老頭的心臟,老頭居然仍引導女子逃亡,直到他估計女子已經安全逃脫,他當著跑來的人們的面,將玻璃尖刃更深地扎進自己的心臟,喊道:我自殺!

——可以說,這種虐戀意識一直在陳希我的作品中閃爍。特別是到了短篇小說《我疼》這部作品,他對虐戀的關注遠遠超過了《放逐,放逐》。在《我疼》中,那個總是感覺身體疼痛、害怕性茭給她帶來更大痛苦的女孩,居然纏著男人成就她這樣的痛苦。虐戀就是這樣的特點,“他所怕的就是即將發生的事,就是他要迎上去的事,就是他在虐戀活動中為自己所安排的事。”13所以,《我疼》有力地塑造了一種奇特的疼痛的形狀——它看起來是來自肉體的風暴,其實正是精神疾病的生動寫照。那個女孩在疼痛中磨碾,這是一種極深的肉體體驗,在疼痛中,人性的脆弱、荒謬和悲哀昭然若揭:“生命的疼痛如此尖銳……,我的整個人生就是如此尖銳而赤裸裸。”我們的人生何嘗又不是如此?還有那篇《綁住我吧!》,游標題就已經很明顯地傳遞著這樣的資訊:婚姻是需要捆綁的。捆綁無疑是一種痛苦,一種苦難,男主人公解脫苦難的方法是把自己捆綁得更緊。“受虐者的邏輯是:鞭打我,這樣我就可以宣洩而且不必為此負責了。”14於是他理直氣壯心安理得地離了婚。還有《曬月亮》中的兩個無望的小戀人,他們的虛擬Zuo愛勿寧是一種彼此間的折磨。這是愛嗎?虐戀者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不滿足,因為感到了深層的危機。那個《我的補腎生活》中的“我”,總是喜歡用“掐”,用“揭秘”來表現他的愛,不也是危機的驅使?笛卡兒說“我思故我在”,看來,虐戀的邏輯是“我痛苦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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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有順:陳希我小說的敘事倫理(5)

如同一個演員在表演自己的悲慘狀況,表演自己如何經受折磨(這讓人聯想起卡夫卡的《飢餓藝術家》),受虐實際上也是這樣的表演。事實上,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列夫·托爾斯泰的作品中,就有著這種對人性柔弱的揭示;盧梭的《懺悔錄》和波德萊爾的詩作更是展示了人類受虐的幻想;基督教早期的使徒自願受難,他們遭受殘酷鞭打時,一直在面對著一個觀眾:上帝。被愛和受難在信仰的層面被結合起來了。可是,陳希我筆下的人物沒有上帝,只有變態。那麼,一個新的問題就被提出來了:拿什麼來拯救你的變態?

這是一個極端的追問,而陳希我走的正是一條極致化的寫作道路。他的尖銳和堅決,旨在喚醒我們對自身生存境遇的敏感和覺悟。陳希我似乎在說,當麻木、變態成了一種時代病,我們唯一的拯救就在於恢復對生命的真實感受,恢復一種精神的痛感,並重新找回存在的座標。

德國哲學家卡爾·雅斯貝爾斯說:“人不僅存在,而且知道他自己存在。……他不僅像現存物一樣可認知,而且他自身自由決定什麼應該存在。人就是精神,而人之為人的處境,就是一種精神的處境。”15當陳希我在作品中將現代人的處境指認為一種精神變態的處境時,很顯然,他使我們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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