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重新審視這場塵煙風起的搶絕戶中,他發現海鴨子是始作俑者。
難道盛先兒之死與海鴨子有關?為了解開這個強烈的懸念,海黑頭對恩公祠自家的祖宅,進行了挖地三尺般的發掘。結果有了一個令他驚心動魄的發現:在一處泥封的牆縫中,藏著一張摺疊工整的牛皮紙,上邊有一處已經褪色的、呈“方圓梅花”狀的紅印跡。
還赫然寫著五個字:恩公教刑戳。
10.萬福祥老闆(1)
公元20世紀30年代初
其實,萬福祥老闆看重的並非是三義和的這筆死錢,他瞄準的是盛女的一雙手。
他收泥玩兒,銷泥玩兒,一直跟泥玩兒打交道。泥巴換錢本小利大,他摸準了這條道,便鐵了心走到黑。泥玩兒發了他的家,立了他的業,他想的是再發,再立,大發大立。
盛女六歲時在他的店鋪裡捏著玩的泥玩兒,他錯裝入箱,不料歪打正著,竟然在漢口賣出了大價錢。仔細品咂盛女的泥玩兒,他始悟出其中奧妙:盛女慧心靈性,大巧若拙,出手的活兒,奇崛怪異又不失章法。別人做下的活兒太像了,反覺不像。盛女的活兒似像非像,反倒更像。
乳臭未乾就卓爾不群,出手絕活兒,待羽翼豐滿還會有別人的活路兒?他認定盛女是株搖錢樹後,就打定主意移栽到自己家中,叫它結鋼洋落元寶,多多地結鋼洋,多多地落元寶。
喪事一完,盛女、樁子即被萬福祥召去,算盤珠子一陣噼裡啪啦亂響,結果出來了:三義和藥店全部抵債,還差三百六十塊鋼洋。
盛女、樁子如雷轟頂,面面相覷。
萬福祥泰然指著一張字據說:“盛閨女,這指印是你按的,沒錯吧?”
盛女記得這方道林紙,木然點頭。
萬福祥將字據展到樁子面前說:“樁子,你識的字多,瞅仔細了,我念。”
萬福祥扶扶老花鏡,瞄準那幾行蠅頭小字,咬得字正腔圓,韻腳響亮,還拖出餘音嫋嫋,不像念單據,如同唱戲文:
因盛女無知,不諳世事,特委託萬福祥籌辦家父的殯葬。一俟喪事
畢,即結算耗費,還清萬家墊資。若現款不足當用祖業三義和藥店的資
財相抵。仍不足,盛女自願進萬利來店鋪幫工,以勞代資,還清輒止。
空口無憑,立此據為證。
……
末了,萬福祥一錘定音:讓盛女即日進萬利來幹活兒,包吃住,月薪一塊鋼洋;三義和的招牌已改為“萬利來藥店”,讓樁子仍當班值診,為學徒。而學徒期間不計薪水。
如此算來,需十年才能還清欠資。
盛女、樁子啞巴吃黃連,只好聽天由命。
他倆被安排在萬家堆放雜物的後院。白日樁子去藥店守櫃檯,盛女守著清冷的院落捏泥玩兒。
剛住下不久,接連幾個深夜都有貓子“叫春”。
始初,大黃與之對陣,衝頹牆狺狺狂吠,遂終止貓叫。隔日,“叫春”聲又起,盛女連聲喚大黃,沒有回應。盛女執燈出來,見大黃橫臥當院,七竅出血,已斃。
大黃在盛世賢家多年,與盛女形影相隨,寵愛有加。人吃肉,它也吃肉;人喝湯,它亦喝湯。村裡人搶絕戶時,它曾被擄走數日,其間拒絕進食,吼叫不止,任誰都近前不得。最後終於掙脫鐵索,一溜煙奔至蓮池,找到了主人。不料它出了深坑,又落入陷阱,終未逃脫暗算。
盛女、樁子抱住大黃慟哭半夜。
少了天敵,貓叫春愈演愈烈,聲不大卻尖嘯,若哭若泣,還諳練地轉調兒,彎子拐得極陡,聒噪得盛女心驚肉跳,毛骨悚然。樁子畢竟年少,加上白天勞累過度,一向是倒頭便睡,睡則如死。看看樁子百呼千喚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