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挺的,粗實實的,如同霸王項羽浴血沙場時使喚的物件。霸王鞭不僅出油多,它的葉子也墨染般的綠。葉片不大,呈桃葉狀,但很厚實,一掐一股油。鄉親們掐芝麻葉,很講究,也很挑剔。首先,講究季節、時辰、天氣。小暑的前三天、後四天,是掐芝麻葉的最好季節。最好的時辰是寅時,還要選準氣候:天陰不掐,下雨不掐,沒露水不掐,有大霧不掐,出太陽後不掐。掐時不能見葉就揪,更不能一把捋,要分出個頭葉兒、腰葉兒、腳葉兒。“頭葉兒嫩,腳葉兒老,要吃還是腰葉兒好”,頭葉就是霸王鞭梢上的五六層葉,腳葉是鞭把處的五六層葉,撇去這兩部分就是腰葉了。把那些被露水露了一夜的腰葉掐下來,放在鍋裡用文火焯一下,撈出來晾曬乾即成。到吃時,再提前用溫水泡發,去水,拌入蔥花兒、薑末兒,澆上小磨香油,浸透滋潤之後,靜等下鍋。
再說麵條,芝麻葉面條通常不用淨麥面,而是用“擀湯麵”。“擀湯麵”是用六份麥子、三份綠豆、一份黃豆,混磨而成,比淨麥面不僅多出綠豆的清香,還多出黃豆的濃香。擀出的麵筋軟,細長,經煮,耐嚼。和麵時如再甩入一個雞蛋,放一小撮細鹽,那麵條成色就更佳。麵條下鍋,煮沸一滾後,再把調製好的芝麻葉放進去,即刻香氣四溢,滿屋子、牆旮旯,甚至連老鼠洞、街上的楊樹縫裡,都盪漾著芝麻葉的香味兒。這芝麻葉面條,條兒香,葉兒香,湯兒更香,再配上一小碟香椿搗辣椒,吃得滿頭熱汗淋淋,痛快之極。那香味兒,能鬧得人六神無主,只想一樣事,就是喝芝麻葉面條。恩公祠的老人祝壽吃,小孩過生日吃,給客人送行吃,說是吃“鋪路面”,麵條長,今後的路更長。這些說法,外地也有,大同小異,不新鮮。新鮮的是,恩公祠的夫妻兩口,若刀兵相見了,都要精心擀一頓芝麻葉面條,這叫“香葉子包包,長條子纏纏,兩口子變成湯圓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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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芝麻葉面條(2)
火頭嬸為呂叔這般策劃,就是讓呂叔與阿媽尼成湯圓圓。據說,當年阿媽尼就是被呂叔做的芝麻葉面條兒給香暈了,才鐵了心地朝汽油桶裡鑽的,為的是將來吃一輩子芝麻葉面條。
呂叔從小就是恩公祠出了名的麵條鬼,一般人每天吃一頓芝麻葉面條,就解饞了,呂叔得吃兩頓。他的口頭禪是:“好面卷子是俺的命,見了芝麻葉面條俺就不要命了。”
呂叔朝鴨綠江那邊過時,沒忘記往揹包裡打一袋子芝麻葉,吃完了就讓家裡寄。在部隊休整或戰鬥間歇,他總是在炊事班泡上一晌,親自下手擀一頓芝麻葉面條,自己解解饞,也讓戰友們解解饞。
呂叔會這門手藝,若時間長不動擀麵杖,他就覺得手指發癢。在阿媽尼家初次亮相時,阿媽尼驚歎他能把面和成石頭蛋,用擀麵杖擀成一大片,用刀切成綹綹線,下到鍋裡團團轉,麵條與芝麻葉生死戀,舀到碗裡是蓮花瓣……
當時在阿媽尼眼裡,呂叔是魔術師般的人物。阿媽尼沒想到天底下有這麼好吃的東西,還有能做這麼好吃東西的男人。這芝麻葉面條,吃了還想吃,一輩子都吃不夠,哪能會吃夠!
我們躡手躡腳,像貓一樣貼近呂叔家的窗下時,聽到阿媽尼還在向呂叔打冷槍。阿媽尼說:“你這樣做好嘛,到年根兒又能領回一張大獎狀。”
呂叔一邊朝案板上按揉著麵糰,一邊笑眯眯地答道:“把獎狀糊到牆上,省得買年畫了。”
阿媽尼說:“誰也不像你,這麼鐵板死筋。”
呂叔說:“有鐵板的時候,也有軟鼻子的時候。你今天當眾撕了我的臉皮,我不是也沒敢放個閒屁嗎?”
阿媽尼說:“我再撕你的臉皮不也白搭,瓜不都照樣按你的意思全拉走了?歸根到底還是你勝。”
呂叔說:“嗨!現在還論啥勝敗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