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感覺,一顆心咚咚地,幾乎沒自嘴巴跳出來。
「哈羅。」我說。
她轉過了頭來,看著我。
在黯黯的燈光下,她如黑寶石似的眼睛閃閃生光。
這是什麼樣的美女啊,這是特洛埃城的海倫!
我呆呆地看著她。
她張開口說話,「是你。」
她有點倦慵,長頭髮梳成一條肥大的辮子,垂在胸前,穿一件寬大的、很普通的睡袍,腳下是雙繡花拖鞋:深紫色緞面,繡白色一隻蝙蝠,指頭處已穿了一個孔,卻分外添增俏皮。
我也結結巴巴地說:「是你。」
她微笑,眼下有顆小小的痣跳動了。
這就是我等了一生的女人。
這就是!
她的溫柔自空氣間傳過來,深抵我的心神,一種原始的、絲毫沒有矯情的女性味道。
「你現住這裡?」我問。
她答:「是。」
「明天還在?」我追問。
她又微笑,說:「自然。」
「明天我來找你,你可別出去。」我急急說道。
「我又到哪兒去?」她笑。
我真沒想到會在自己家中見到我的風信子女郎,紫色的雲,白色的記憶,青色的糙地,她將對我細說她的過去。
我覺得我身體漸漸越來越輕,終於飄起,飛到我歷年夢想的糙原,化為一隻銀色的粉蝶,撲撲地飛。
我差點流下眼淚,因為在時間無邊無涯的荒漠裡,我竟然終於遇見了她。
過了半晌,我的身體才慢慢落地,但聽見有人敲圖書室的門。
我只好去開門,女傭說:「三少爺,老爺那邊有請。」
我回頭靜靜對那個女郎說道:「明天你等我。」
她揚起一條眉,「喂,餵——」她輕輕說。
我趕到爹的書房,剛巧見到老莊出來。
我喜孜孜地說:「辦成了?」
「成了。」他說。
「走吧。」
「不跟你爹說幾句麼?」
「沒什麼好說的,代溝。」
我拉著他走了。
回到老房子,我狠狠地教訓老黃媽。
老黃媽發誓她沒見過什麼女客,「許是太太的朋友,我真不知道。」
可是,我怎麼沒想到,當然是太太的朋友。
我躺在沙發上,擱著腿,吹口哨,我吹的是「藍色多瑙河。」
老莊瞪我一眼:「喂,屋子那麼大,你站遠點吹好不好?」
這真叫喧賓奪主,我明白。
我有一整套的計劃,將在明日開始新生活,第一件事是要求繼母正式介紹她給我認識,展開追求,如果娶到這樣的妻子,為她做牛做馬,回來替父親打雜也值得的。
我口哨吹到「黃河大合唱」時,莊忍無可忍地說:「我搬到酒店去住。」
我笑說:「稍安毋躁,我這就停止了。」
他深深嘆口氣。
「莊,從今天起,咱們難兄難弟都有了新的開始。」我說,「你呢,新工作新環境,至於我,我可能不回英國去了。」
莊詫異,「什麼?」
「你知道,英雄難過美人關,為一個女郎,我留下來。」
莊心情再不好,也被我引笑,「你是哪一家英雄?你簡直就是狗熊。」
我說:「我已經找到了愛情。」
「快得很呀。」
「真正的愛情,偏偏就是在那一剎那發生的,無可否認,你在這方面的知識比我豐富。」
莊靠在沙發上,深深地吸一口煙。
「我記得我第一次見她,她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