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不能不念,面子問題。」
「嘿,沒出息。」
「是,我是沒出息。」她承認,「我才不要在枯燥的寫字樓裡坐半輩子,賺那一萬數千,跟人明爭暗鬥。」
她躺在沙發上,長發漆黑,瀑布一般垂下,我仔細欣賞我這美麗的小妹,她的手正擱在額頭上,手指纖長,戴著我去年送她的指環,指甲是貝殼一般的粉紅。
玫瑰額角有細發,不知幾時,她已把面板曬得太陽棕,那種蜜糖般的顏色,看上去有說不出的舒服。
我的心軟了,我這小妹真的無處不美,倘若我不是她的大哥,不知感覺如何。
她轉過頭來:「大哥——你在想什麼?」她抬一抬那削瘦俏皮的下巴。她那樣子,到了三十歲四十歲,只有更加漂亮成熟。
我說:「當時——你嫌周士輝什麼不好?」
「他老土。」
「哦?」
「他什麼都不懂,只會畫幾張圖。」
「是嗎?」我微笑,「如此不堪?」
「他不懂吃,不懂穿,不會玩,也不看書,整個人是一片沙漠,一點內心世界也沒有,活了三十多歲,連戀愛都沒經歷過,土得不能再土。最討厭之處是他對他那小天地是這麼滿意,坐井觀天,洋洋自得,談話的題材不外是又把誰的生意搶了過來,他公司去年的盈利是多少……他不止是俗,簡直是濁。後來又借著我的名鬧得天翻地覆,更加土上加土,一點都不會處理。」
我低頭想了一會兒,「士輝是苦出身,大學是半工讀唸的,自然沒有氣派,也不會玩。但士輝有士輝的優點,他待你是真心的。」
「他?」玫瑰冷笑,「他與他妻子真是一對活寶貝。」
「算!」我又生氣,「拆散了人家夫妻,嘴上就佔便宜了。」
玫瑰說:「所以我說只有蘇姐姐是個明白人,隔了這麼久你還怪我。」
「隔了這麼久?」我嚷,「人家孩子還沒懂得走路呢。」
「蘇姐姐說,我只不過是周士輝逃避現實的藉口!」
「你跟蘇更生狼狽為jian。」
「真的,大哥,你想想,周士輝這個人多可怕,他根本對妻子沒有真感情,結婚生子對他來說,不過是一種形式,人生必經過程。忽然他發覺這種生活形式不適合他,他無法一輩子對牢個乏味的女人,他就借我的名來逃避。」
我沒好氣:「你們真是佛洛伊德的信徒,什麼都可以解釋演絆一番。我覺得士輝是愛你的。」
「他最愛他自己,」玫瑰說,「見到我之後,他發覺周太太不再配得起他而已。」
「你鐵石心腸。」
玫瑰抖一抖長發,「或許是。」
「雅歷斯呢,他又怎麼樣?」
「我很寂寞,大哥,他可以陪我。」
「你這樣玩下去,名譽壞了,很難嫁得出去。」我嘆息。
「那麼到外國去,」她絲毫不擔心,「在唐人街找個瘟生,我照樣是十間餐館的老闆娘。」
「你真的不擔心?」
「不擔心。」她眨眨眼。
我擔心的是周太大會拖著兩個女兒再來找我算帳。
夏天轉深,知了在更生的寬露臺長嗚,玫瑰與雅歷斯成日泡在海灘。老媽埋怨,「曬得那個樣子,坐在抽木地板上,簡直有保護色呢,髒相。」
我笑說:「奶還是奶,白牛奶變了巧克力奶。」
玫瑰的滑水技術學得一等,已可以用一隻履,看她自水中冉冉升起,才瞭解什麼叫做出水芙蓉。
我提醒她,「你那九科功課,小心點!」
她說:「啊,大哥,我有攝影機記憶,凡書只要翻一次就能背,別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