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急急推他一下,又白他一眼,像是叫他學乖住嘴。
我頓時呆住了,一陣心酸,差點急出眼淚來,一輩子都沒有受過這種委曲。
啊,原來人們都這麼看我嗎?
原來我真受了黃家的恩澤——原來我是一文不值的一個人。
我氣噎住,過半晌,想必臉色已經變了,那兩位同事一聲不響,害怕地看著我。我站起來,取起外套,一言不發,轉頭就離開了辦公室了。
我並沒有再回去。
我在街上遊蕩完畢,買了一份南華早報,在聘人廣告一欄中尋找工作。
回到家中,我點起一支煙,搬出古老打字機,匆匆打了幾封信寄出去。我的心在滴血,我必須要堅強起來,我告訴自己,不是為愛我的人,而是為恨我的人。
傍晚時分,有電話找我。
是黃振華。「你這小子,工作做了一半,坐了不管,開小差到什麼地方去了?聽說你打了溥家敏是不是?」
我抓住聽筒,不想說話。
溥家敏可以告將官裡去,我寧願受罪。
黃振華問:「喂,喂,你還在那邊嗎?」
「我正式向你辭職,黃先生。」
「你拿這要挾我?」
「不不,沒這種事,我只是向你辭職。」
「辭職也要一個月通知!」他惱怒地說。
我勇敢地說:「我明天回來,從明天起計算,一個月內辭職。」
「是因打了溥家敏?」他笑問。
「我不想多說了。」
「好,明天見。」他重重放下電話。
我要自己出去打天下,等到稍有眉目,才娶太初過門,如果一輩子當個小公務員,那就做光棍好了,沒有本事,娶什麼老婆。
我側身躺在床上,臉枕在一隻手臂上,真希望太初打個電話來,只要她給我機會,我願意向她認錯。當年我們在大學宿舍,每個週末,都這樣子溫存,不是看書,就是聽音樂,從來沒曾吵過一句嘴,那時的太初,是我的太初,我鼻子漸漸發酸,心內絞痛,眼睛發紅,冒起淚水,我把臉埋在手臂彎中。
母親敲門:「電話,棠華。」
我用袖子抹了抹眼淚,去取起聽筒。
母親看我一眼,欲語還休,搖搖頭走開。
那邊問:「餵?」
是太初的聲音。
「太初——」我如獲救星般。
她笑,「我不是太初,棠華——」
「你當然是太初,太初,」我氣急壞敗,「太初!」
「我是羅太太。」
「是太太!」我呆住了。
「是。」她輕笑,聲音在電話中聽來跟太初一模一樣,分不出彼此。
我作不了聲。
「你幹嗎打溥家敏?」她還是笑。
「全世界人都擁著溥家敏!」我一發不可收拾,「如果我可以再做一次,我願意補多一拳,我吃官司好了。太太,他到底是什麼人?非親非故,為什麼老找我麻煩?我受夠了這個人,我不要看見他。絕對不要!」我揮拳,異常激動。
羅太太靜靜說:「你妒忌了。」
「不是,太太,你聽我說,我不是妒忌,你們都夾在一起欺侮我,你們霸佔了太初全部時間,聯合起來對付我,想我知難而退,」我大聲說,「但我決不退縮!」
我說完了,隔了幾秒鐘,聽見羅太太在電話那一邊鼓掌,「好,說得好。」她稱讚。
這麼美的女人居然這麼具幽默感,我的臉紅了。
「你總得幫幫我,太太。」
「我不幫你幫誰呢,然而你出手傷人,太過理虧,君子動口不動手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