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挑我?」
「為什麼不挑你?」我反問,「你適齡,又想結婚,聰明伶俐開朗,又有學識,家底清白——為什麼不?」
「我吃飽了,你少胡鬧,走吧。」
八十年代的女性也尚有她們的矜持,可憐的女人們,我一生之中,見過無數的女人,只有玫瑰是勝利者。
「我送你回去。」
「啊,你買了新車。」
「是的,我的老車死了。」
她微笑。
她隨我上車,我駕駛術流利,一邊向她落嘴頭,「你看,你老公多好,有人管接管送,不必擠地車。嫁了我,你也不必朝九晚五地去受洋人氣,給不三不四的男人弔膀子,兩餐有著落,又少不了你四季衣裳,年年有新皮裘穿,在家養兒育女,不亦樂乎?」
她不響,默默看著車窗外的風景。
「女人不外是一朵花,總歸有謝落的一天,我看你也挺得差不多了,是不是?二十七八歲年紀,正是結婚的年齡,嫁了我,跟我回香港,包你在親友間吐氣揚眉。」
「我有什麼不好?我會愛護你照顧你,咱們都是成年人,婚姻不必有太多的幻想,咱們到巴黎度蜜月,以後一切都是新的開始——你想一想。」
小曼用手掩住了臉,過了一會兒,我看到她的眼淚自指fèng間流出。
我溫和地說:「你到家了,不請我進內喝杯茶嗎?」我遞了手帕給她。
她靜靜抹乾眼淚,「我想早點睡。」
我說:「小曼,明天我來接你上班,八點半?」
她想一想,「八點正。」
我點點頭。
她進屋去了。
當夜我回到小姐姐那裡,找她商量大事。
她問我:「什麼事呢?」
「你保險箱裡有什麼像樣點的鑽戒?」我問她。
「你要鑽戒幹什麼?」她愕然。
我指著自己的鼻子說:「戴在這裡,流行著呢。」
小姐姐氣道:「你倒是恢復得快,一下子沒事了,調皮過以前。」
「小姐姐,生命總得繼續下去。」我攤開手。
「你要戒指幹嘛?還沒回答我。」
「送給我女朋友。」
「啊!」她先是一怔,然後明白過來,非常洋派兼戲劇化地擁抱我,把我挾得透不過氣。身子上那陣狄奧小姐的香味更是刺鼻而來,我忍受不住,猛地咳嗽起來。
「死相。」她罵我。
「我要訂婚了。」我說。
「跟誰?」
「一個女人。」
「很好,我情願忍受你這種腔調,勝過你先一陣子的神不守舍。」
「戒指呢?」我說。
「我手上這隻好不好?」她伸出右手。
我看一看,「不要這種破銅爛鐵。告訴你,別小氣,將來還不是由羅德慶爵士歸還於你。」
「我抽屜裡倒是剛鑲好一隻方鑽……」她遲疑。
小姐姐終於把那隻戒指交予我。
我還覺得滿意,就放在口袋,她心疼,叫我收好些,又嘟噥著說不知誰家女兒好福氣,一下子就混得上了青雲等等。
我說:「小姐姐,天下的福氣都叫你一人享了去不成。」
我回到房間,也不想什麼,心中其實沒有深切的悲哀。我的心已死,我的心已碎,但是不知恁地,我的眼淚汩汩而下,我哭出聲來,像一隻受傷的豬玀,呵呵嚎叫。
我怕她們聽見,用被矇住了頭。
但我知道,從此以後,我不會再哭。
正如莊國棟所說,一切都是註定的,誰是誰非,不必多說。
至少在這整件事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