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正尋等著她的下文。
“可是,我卻懷疑了自己。”她自嘲地笑了一聲。“如果我真的是為了這些病患在努力,那麼成就是誰的,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她吸了吸鼻子,調整了呼吸頻率,繼續道:“從理想的層面來看,不管發表那份成果的人是誰,只要那個東西能散播出去,幫助更多的人,那就應該足夠了。不是嗎?”
舒正尋只能看著她,說不出一句可以安撫她的話。
“可是我好恨,恨自己根本不是真的為了想救人才不眠不休地工作;也恨我這麼信任他,他卻在最後一刻選擇背叛我,甚至還回頭來侮辱我!”
她不禁緊握著玻璃杯,眉頭深鎖。
他看見了徐芷歆那雙眼睛漸漸泛紅。
事實上,他無法體會那種被偷去的恨。他這輩子第一次珍視的東西,並不是被人偷走,哪怕他也曾經那麼努力地想留住她,老天爺卻還是帶走了她的生命。
那麼,他該恨什麼?
他唯一恨的,是她的家人自始至終都把他排除在外,彷彿她從來沒有認識過舒正尋這個人。
“你恨的不是成就最後屬於誰,”他忽然說了一句。“而是背叛你的人,竟然是最靠近你的那一個。”
愈是親近,就愈容易刺中要害。
徐芷歆抬頭看著他,沒有接話。
“我相信,如果當初他換一個方式,你或許會願意把研究成果送給他。”他不明白自己是基於什麼立場做這種推斷。
但他就是知道她會那麼做。
霎時,徐芷歆的胸口內像是糾成一團解不開的結,一口氣卡在那兒,令她有些呼吸困難。
“抱歉,我有點想吐……”
她扔下一句話,轉身離開了高腳椅,卻不是走向洗手間,而是快步走出“ROXY”。
──想吐的人不會那麼完整地說出那句話。
舒正尋再瞭解不過了。
只是,除了等她自己走回來,他還能有什麼舉動?
“你不去追她嗎?”
張義睿的聲音傳了過來。
“什麼?”他醒神。
“你不是跟你馬子吵架?”
“你在胡說些什麼。”
舒正尋乾笑了一聲,低頭隨手拿來抹布一條,裝忙。
“不然,她幹嘛一臉想哭的跑出去?”
“就算她不是我馬子,也有哭的權利吧?”
“早就說你智商低了,你還不信。”張義睿嘖的一聲。“她那樣就是要你出去安慰她,你還杵在這裡幹什麼?”
“我要是真相信你的話,我才是智商低。”他回敬了他一句。
“真是毫無情調的傢伙,你不去的話,我要上場了哦?”
張義睿一副要衝出去英雄救美的樣子。
“讓她靜一靜吧。”
舒正尋卻嚴肅地阻止了他。
對方端詳了他的表情好一下子,總算別過頭。
“沒有人在最脆弱的時候,是希望能夠獨自靜一靜的。”
然而,張義睿的話並沒有說服他去做出什麼行動。
他想走出那扇門去陪她靜一靜嗎?老實說,他不確定。
從啞啞過世之後,他一直害怕與人有什麼太過親密的關係,尤其是打從心裡互依互存的那種親密。
在接到她死訊的那一瞬間,他曾經後悔過,為什麼要讓她有機會走進自己的心深處。她在他的心裡植入樹苗,卻在愈發成熟的時候,連根拔起,徒留一個空洞在原處。
同樣的,既然他很清楚門外的那個女人總有一天要離開,他又何必開啟那扇門,引誘她走進來,然後再目送她走出去?
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