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大呼小叫說魚被毒死的時候,長壽第一個跑了來,接著是五丈家的,接著是乾孃,當一半的村裡人都擁到塘邊之後,我才超過衛老婆婆跑了來。我不能第一個跑來,也不能最後一個跑來,第一和最後,都會引起人的懷疑,這個我懂。
成谷在拍腳打掌地叫罵,小夭坐在茅棚邊流淚。她說她知道會出事,連日來,她盡是做壞夢,老天爺是在提示她,家裡遲早會出事,可她就是沒預料到有人會在魚塘裡下毒手。老頭子撲倒在岸邊的草叢裡,哭得接不上氣了。草叢裡到處都是狗屎,他被狗屎埋了才好呢!又不是你的魚,你有傷心的資格嗎?而且他邊哭還邊咒我呢,說誰下的毒手,誰不得好死。被狗屎埋了,那才是真的不得好死。衛老婆婆也在哭。她哭我無所謂,人死了她哭,狗死了貓死了她也哭,她哭不是為魚傷心,也不是為小夭和成谷傷心,哭只是她的習慣。
見公跟著成谷在罵,好像魚塘裡有他一半的股份。他的憤怒不是真的。這世上根本就找不出真心的人。大家都是做樣子,哪種樣子招人喜歡,就做哪種樣子。不是嗎,連乾孃也在抹眼睛呢!她的眼圈和嘴巴上始終帶著鍋灰,她是在使力把鍋灰擦掉,把眼睛抹紅,做出哭的假相。看來我也得哭才行,不管怎麼說,我是成米的婆娘,成谷是成米的哥,小夭是成米的嫂,我跟他們沾親帶故,他們遭了災,我不傷一下心說不過去。
於是我哭了,“是哪個斷子絕孫的做出這號缺德事喲!”我邊哭邊說。我是成心讓這話叫小夭聽到的,她的確聽到了,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社長大秋來了。許多人給大秋讓路。大秋蹲在塘邊,抓起一條死魚,掰開烏黑的腮看了,又捏了捏魚的肚子,“這確實是故意放毒。”大秋說。
“狗日的!”五丈說。
五丈真不是人。他完全沒有了拆房時的豪氣。他忘記了拆房的時候,是成谷去找來了幹部,叫他乖乖地把房修好了。分家之後,五丈就跟成谷消除了積怨,原因是成谷修房時找他幫了忙,還找他兄弟幫了忙。這證明五丈原來不過是賤貨,是條狗。七丈的兒子死去後,五丈沒幫助七丈討到說法,他們兄弟就小看他了,再不對他唯命是從,五丈就更加窩囊,成谷家發了財,他就巴不得去舔屁眼。真不是人。遇到這種事,你即使不暗地裡樂,也不該罵我“狗日的”。
“大秋,你得給我做主。”老頭子被大秋從狗屎堆里拉了起來,他就對大秋說。
“你放心山坡叔。”
“我該咋辦呢?”成谷說。
這時候成米來了。這個瘟君,他是村裡最後一個來塘邊的。這不好,我說過,這容易引起懷疑。雖然我下手的時候成米一無所知,萬一他被懷疑了,就很可能把我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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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青(續)(2)
大秋抓住成米:“成米,你讀的書多,書裡講過這號事沒有?”
“比這複雜的事多著呢。”成米說。
“你幫我出個點子,看怎樣才能挖出兇手。”大秋說。
接著他又補充:“這是你哥家的魚,你不能坐視不管,我知道你有辦法。”
一個無用的男人好像成了最重要的人了。他不知道大秋扔下的是釣餌,是誘他上當。他果然上當了。按他平時的風格,就會說:“我哪知道呢。”可這時候他上當了,聽了一句奉承話他就上當了。他說:“抓一條起來,其餘的一個不要動。把抓起來的那條魚剖開,弄清楚下的是什麼毒,再挨家挨戶搜去,看哪一家有那東西。”
這辦法很笨,我一點也不怕。他還總認為自己聰明呢。我下的是特殊的毒,專門從鄉場上買來的,一次性就用完了,挖地三尺也找不出來。
大秋也覺得這辦法笨,大秋說,萬一是普通的農藥,家家戶戶都有,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