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輕笑,清淡的眼裡浮起一陣流螢似的光彩。在院子裡的石凳上坐下,夏夜雨後的清涼將他包圍,天空有閃爍的星子。
此刻周家上下各房開始用飯,來往的僕役端著餐食步履匆匆。周家向來是熱鬧富庶的,然而如今這熱鬧裡卻帶了一股隱隱約約的不安,或許與這雞犬不寧的世道有關,又或者,是人心本就難安。
周慕筠猜不到這片羸弱的繁華還可以維持多久,而他如履薄冰的算計又能否得償所願。
父親曾說,在無窮的變化裡,人能做的,便是“盡人事而聽天命”罷了。
聽天命嗎?
周慕筠將石塊投進盛著滿月的塘中,水裡激起波紋一片,滿月的影子被生生擊碎。
“這世道,哪裡還有機會獨善其身?自由很奢侈,放不下,就得不到。”
猶記去年今日,美人凝妝。她在燈下面目朦朧,聲音清寡。擊在心頭,碎了他半世的偽裝。
好像,命中註定要有這樣一場念念不忘的擦肩而過。
至此,一眼萬年。
☆、紅豆館
毓真好玩,聽說要去紅豆館找鶴鳴,不一會兒就先十三跑過來尋他。
兩根粗粗的辮子靈動的甩著。抓住他的手臂搖啊搖,“十三說咱們要去紅豆館,二哥,是真的?我能見鶴鳴了嗎?”
周慕筠笑著點頭,“走吧,別讓人久等了。”
十三在後頭跟上來,“二爺您今兒淋了雨,要不要換件衣服再去?”
周慕筠接過他手裡的外套,隔著布料摸到那枚戒指,“不必了,去備車吧。”
瑞麒是有名的京劇票友,這日紅豆館照例請了京城四喜班唱戲。周慕筠等人在門口就聽見蘇老闆的《西廂記》正唱的熱鬧。
跑堂的進去通報,不一會兒瑞麒攜餘仲席兄妹就到了門口。
一陣寒暄後便引周慕筠三人入座。毓真與鶴鳴許久未見,兩個女孩子擁抱在一處,自行到了僻靜處說悄悄話。留下三人在位上看戲。
自周沛遺舉家遷至天津練兵,周慕筠與餘仲席和瑞麒已有兩年沒有相聚。
瑞麒還和之前一樣,一副紈絝貝勒的渾樣。說是正經八旗,卻早早剪了辮子,把家裡的老王爺氣個半死,下令不准他隨意進宮給皇上太后添堵。殊不知這一位來得正好,早厭煩了宮裡頭的規矩,恨不得每天上紅豆館喝酒聽戲。總比當皇上伴讀時候來的自在。
端著酒杯不甚正經,“我可聽說,你今兒推了太后保的媒,可有這事兒?”
周慕筠但笑不語,自顧自倒了杯酒喝下。
餘仲席不比瑞麒,不是皇親。自然不知道這訊息。
問道“寒雲,真有此事?”
周慕筠點點頭,笑道:“你倒是訊息靈通。。。。。。”
閉了眼長舒一口氣。臺上換了一折《山桃紅》,“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閒尋遍,在幽閨自憐。轉過這芍藥欄前。。。。。。”
竟不自覺嘴角上揚,嘆道“如花美眷。。。。。。呵。。。。。。”
瑞麒最看不得他這幅風淡雲輕的樣子,哼道“那可是我姨母家的格格,你倒是推得爽快!聽說還是為了什麼江南顧家的女兒,你倒是說說,那府尹之女何處比我頌珉強?”
周慕筠挑眉,眼前是那人涼若深海的眉眼,緩緩搖頭道:“無人能與她相比。”
這沉落的痴人狀惹得瑞麒輕嗤,“我還以為除了衛家那一位小姐,沒人能入得了二公子的眼呢。”
周慕筠也不同他痴纏,澄清道:“我向來視予和同毓真無二,我拜了衛先生為師,她便是我師妹。同情字無關。”
瑞麒不以為然,“這麼說,你對那位顧小姐卻是情根深種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