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熱血,族中最優秀的十個兄弟結伴北上冰原去探尋極北之地的奧秘,結果就在那一片彷彿亙古長存不分晝夜的五彩極光裡,十個兄弟只剩下他一個…… 那是比他還要優秀的族人啊!若是這些兄弟都能活下來,現如今的聿明氏何至於裹足不前,還抱著老祖宗的成就不得寸進? 聿明氏的眼眸裡閃過恐懼,默然道:“侯爺還是換一個條件吧。” 房俊撓了撓眉毛,覺得聿明氏的神情很奇怪,還是不要繼續撩撥他為好,起身從床鋪底下的一個箱子裡拿出厚厚的一摞圖紙,隨手放在聿明氏面前。 “陛下恩重,賜我華亭縣侯,封地便在華亭鎮。不知老丈是否去過那裡,很貧瘠的一個地方,既無耕地亦無人口。不過貧瘠亦有貧瘠的好處,那裡就像是一張白紙,任由胸懷錦繡者肆意塗抹。這些是本侯的一些計劃,即將在未來的數年內一一建成,不過本侯現在不止缺銀錢,更急需懂得數術和建造之術的人才,不知老丈可有雄心與本侯一起,建起一座亙古未有之雄城?” 聿明氏翻看著圖紙,眼睛都有些發直…… 這是一座城? 分明是一個國! 碼頭、軍港、倉儲、醫館、官署、房舍、學堂…… 一張張圖紙,一個個建築,簡約明朗的線條,繁雜詳盡的說明…… 這若是全都建起來,得需要多少銀錢,需要多少人工? 聿明氏感嘆道:“侯爺之壯志,老朽甚為折服。雖然是窮盡一生之力,期間更是艱難險阻無數,但只要圖紙上的一切都能夠實現,無異於白手立國,足可彪炳青史矣!” 這些圖紙所描繪的可以說是古今未有之宏偉藍圖! 蘇州他也去過,自然知道海虞鎮之西雖然有人煙,但處處鹽鹼灘蘆葦蕩,沿海一側唯有取海水煮鹽者三五成群居於此地,說是一片荒蕪亦不為過。若是圖紙描繪的這些都能建成,將憑空多出一個不啻於蘇州的龐大城市! 而且根據這些圖紙來看,此地既無耕地,而碼頭連綿、倉儲如星,數條水道盡皆疏浚、拓寬,想來是重點發展商賈植貨,收取商稅以養城市。 可全城皆商……實在是駭人聽聞! “請恕老朽多言,侯爺此城,可是要全城皆商?聿明氏上承盤古開天,溝通天人殊途,經歷過太多的生死成敗,見識過太多的滄海桑田,所謂計程車農工商不過是統治者以之穩固統治的手段而已,士也好農也好商也罷,誰也不比誰高貴,謀生手段不同而已。但商人逐利輕義這是不爭之事實,侯爺的這座城裡若盡是商賈,則無人追崇仁義,無人信奉道德,人人皆言利,當成為天下第一等骯髒之所在!” 對於聿明氏的擔憂,房俊自然有過思考,事實上這也是房俊想要建立這座城的緣由之一。 “以道德量天下,以仁義修自身,國無帥長,民無嗜慾,不知樂生,不知惡死,故無夭殤。不知親己,不知疏物,故無所愛惜。不知背逆,不知向順,故無利害。此三皇五帝之垂拱而治,大同之天下……然則,此等社會可能存在否?請老丈教我。” 這是人類社會最終極的狀態,沒有統治和被統治之分,人民沒有超出必需的慾望,也淡然面對生死。對人對物,以一待之,毫不偏廢。既不愛惜什麼,也不畏懼什麼。一切都順其自然,這是一個天下為公無有尊卑等級的大同世界,已經無限接近於共產主義。 在《道德經》裡是“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小國寡民”;在《列子》中裡是《黃帝篇》裡的“華胥國”;在《莊子》裡是“至德之世”;在陶淵明筆下是“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桃花源”;在《無能子》裡是“無奪害之心,無瘞藏之事”的太古之世…… 然而,到底只是夢想而已,是不可能存在的。 最起碼,在此後的兩千年內是不可能存在的,房俊可以作證…… 聿明氏張了張嘴,卻默然無聲。 家族悠久的歷史,留下了無數典籍經論,以及各代先哲對於自身、對於社會、對於天下的思考。他當然知道這樣的一個大同世界是不可能存在的,動物有天性,人類有慾望,這是上蒼的恩賜,亦是羈絆的枷鎖、罪惡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