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峰聽說遼帝要封他為官,本想帶了阿紫,黑夜中不辭而別,但此刻見義兄面臨危難,倒不便就此一走了之,好歹也要替他出番力氣,不枉了結義一場。當晚他在營外閒步,只聽得眾官兵悄悄議論,均說父母妻子俱在上京,這一來都給皇太叔拘留了,只怕性命不保。有的思及家人,突然號哭。哭聲感染人心,營中其餘官兵處境相同,紛紛哭了起來。統兵將官雖極力喝阻,折了幾名哭得特別響亮的為徇,卻也無法阻止得住。
耶律洪基聽得哭聲震天,知是軍心渙散之兆,更是煩惱。
這日一早,探子來報,皇太叔與楚王率領兵馬五十餘萬,北來犯駕。洪基尋思:“今日之事,有進無退,縱然兵敗,也只有決一死戰。”當即召集百官商議。群臣對耶律洪基都極為忠心,願決一死戰,但均以軍心為憂。
洪基傳下號令:“眾官兵也力平逆討賊,靖難之後,升官以外,再加重賞。”披起黃金甲冑,親率三軍,向皇太叔的軍馬迎去逆擊。眾官兵出見皇上親臨前敵,登時勇氣大振,三呼萬歲,誓死效忠。十餘萬兵馬分成前軍、左軍、右軍、中軍四部,兵甲鏘鏘,向南挺進,另有小隊遊騎,散在兩翼。
蕭峰挽弓提矛,隨在洪基身後,作了他的親身衛護。家裡帶領一隊飛熊兵保阿紫,居於後軍。蕭峰見耶律洪基眉頭深鎖,知他對這場戰事殊無把握。
行到中午,忽聽得前面號角聲吹起。中惲將軍發令:“下馬!”眾騎兵跳下馬背,手牽馬韁而行,只有耶律洪基和各大臣仍騎在馬上。
蕭峰不解眾騎兵何以下馬,頗感疑惑。耶律洪基笑道:“兄弟,你久在中原,不懂契丹人行軍打仗的法子吧?”蕭峰道:“正要請陛下指點。”洪基笑道:“嘿嘿,我這個陛下,不知能不能做到今日太陽下山。你我兄弟相稱,何必又叫陛下?”蕭峰聽他笑聲中頗有苦澀之意,說道:“兩軍未交,陛下不必憂心。”洪基道:“平原之上交鋒,最要緊的是馬力,臨敵衝鋒陷陣,便可一往無前。契丹人東征西討,百戰百勝,這是一個很要緊的秘訣。”
他說到這裡,前面遠處塵頭大起,揚起十餘丈高,宛似黃雲鋪地湧來。洪基馬鞭一指,說道:“皇太叔的楚王都久經戰陣,是我遼國的驍將,何以驅兵急來,不養馬力?嗯,他們有恃無恐,自信已操必勝之算。”話猶未畢,只聽得左軍和右軍同時響起了號角。蕭峰極目遙望,見敵方東面另有兩支軍馬,西亦另有兩支軍馬,那是以五敵一之勢。
耶律洪基臉上變色,向中軍將軍道:“結陣立寨!”中軍將軍應道:“是!”縱馬出去,傳下號令,登時前軍和左軍、右軍都轉了回來,一眾軍士將皮室大帳的支柱用大鐵錘釘入地下,張開皮帳,四周樹起鹿角,片刻間,便在草原上結成了一個極大的木城,前後左右,各有騎兵駐守,數萬名弓箭手隱身大木之後,弓弦都絞緊了,只待發箭。
蕭峰皺起了眉頭,心道:“這一場大戰打下來,不論誰勝誰敗,我契丹同族都非橫屍遍野不右,最好當然義得勝,倘若不幸敗了,我當沒法將義兄和阿紫救到安全之地。他這皇帝呢,做不做也就罷了。”
遼帝營寨結好不久,叛軍前鋒已到,卻不上前挑戰,遙遙站在強弓硬弩射不到處。但聽得鼓角之聲不絕,一隊隊叛軍圍上來,四面八方的結成的陣勢。蕭峰一眼望將出去,但遍野敵軍,望不到盡頭,尋思:“義兄兵勢遠所不及,寡不敵眾,只怕非輸不可。白天不易突圍逃走,只順支援到黑夜,我便能設法救他。”但見營寨大木的影子短短的映在地下,烈日當空,正是過午不久。
只得呀呀呀數聲,一群大雁列隊飛過天空。耶律洪基仰首凝視半晌,苦筆道:“這當兒非化身為雁,否則是插翅難飛了。”北院大王和中軍將軍相顧變色,知道皇帝見了叛軍軍容,已有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