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的雨漸漸收了,她心裡的雨卻連連綿綿,像住在山澗溪頭,水聲潺潺,不曾停休。
她伸手把男人臉上沾的雨水擦乾,默默地想,要是雨停了,洛浦就醒過來,睜開他流光溢彩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逗她玩,就好了。
那樣,她就可以安慰自己,讓雨一直下吧,他一直不醒來。總好過,再也醒不過來。
“洛浦,下雨了。”她低聲,看天空,好久,才繼續喃喃,“我好想回到金陵,看你。”
那時還在金陵,她初初不再害人了,因為妖嬈如花,又藏著身份秘密,和身邊所有人都有距離。她從不說,並不是不知道那距離。那時,她就自嘲,是因為寂寞了太久,即使站在人群裡,也再不能夠融進去了。
只有洛浦,她是不怕的。鳳眼將將美如畫,隨便一勾就有一堆女人投懷送抱。她雖然總是罵他“風流”,卻也知道,他是很少和人群混在一起的。
洛浦喜歡一個人呆在屋中,靠著軟榻休息,有時手頭放一碟子花生米,一吃便是一宿,碟子空了的時候,天就慢慢亮了。更多的時候,他只是發呆,許多人喜歡尋他說話,他只是言語輕佻地回答,卻不開話頭。
結衣第一次看到屋子裡支著頭睏倦的男人,就想和他說話。
她輕輕把頭伏在他膝頭,他手指閒散而輕柔地梳理著她及至腳踝的長髮,偶爾說幾個民間故事給她聽。他走過許多地方,見過許多奇怪的事物,故事也說的跌宕起伏。
他活的很精彩。
“你說過離開酆都後,會帶我回卿園看看。”結衣的手指停在他緊閉的眼瞼下,目光茫然空落,低低笑,“傻子,卿園早就不在了……你也,不在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厭惡金陵的。千年前在那裡遇難,千年間流連在那裡,千年後還在那裡被道士捉住。
只不過,捉她的那個人,是洛浦。他不傷害她,卻喜歡逗弄她。看她被耍的團團轉,他眼角飛揚笑得歡快。
讓她愛之深、恨之切的蘇慕清,對叫”結衣“的女鬼敬而遠之。洛浦卻帶著她穿街過巷,到處看人間景象。這些,對於很少在人間行走的結衣,都是新奇的。她些許懵懂,仗著自己活了千年不好意思多看兩眼,洛浦會意,主動停下來,說自己累了,想看看。
他除了沒有給她最好的夫君,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他能給的,他都給了她。
後來啊,洛浦許諾,帶她回卿園,看看舊時的山水。她雀躍而期待,等著那一日。
就是這樣的人、這樣的人——她親手把他推下了忘川,銷聲匿跡。
結衣輕輕哭出來,彎腰狠狠抱住蒼白冰冷的屍體,“我要怎麼做,你才能活過來呢?你活過來……告訴我你討厭我,罵我是個壞女鬼啊。”
無聲腳步行過來,乾淨無塵不沾雨水,一把傘撐在了頭頂,擋住秋雨蕭瑟。結衣只是抱著洛浦,並沒有抬頭。
頭頂的聲音卻溫和道,“五天了……屍體都沒有腐爛,呵呵。”
這個聲音!
結衣猛然抬頭,看清了他。藍衣如洗,容貌隔著煙雨,不真切,那份氣質,卻是獨一無二的超然。
她認得這個人!曾經救過她和洛浦一命,前幾天在酆都時又侵入她的意識……此時聽到他的話語,“屍體沒有腐爛”,結衣心頭湧起激動和希望。
猛然撲過去,抓住藍衣公子的下衣襬,“公子,是不是洛浦的魂魄沒有散掉?所以他的身體才能保護得很好?”
藍衣公子友好地對她笑,撐傘蹲下,手探向洛浦的脈象,“我看看。”
結衣屏住呼吸,等著他的回答。
藍衣公子檢視了片刻,眼底含笑,汪汪一池春水流轉,“他體內含有未清毒素,機緣巧合才護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