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留我,皆是陛下恩典。”
二人相對而泣,大哭不止。
不知過了多久,朱厚照彷彿做了決定,長長撥出一口濁氣後,緩緩道:“劉瑾,司禮監掌印你別當了,回去收拾一下,明日離京赴中都鳳陽守皇陵去吧。”
劉瑾猛地抬頭,臉色瞬間蒼白得可怕。
鳳陽守陵等於被罷黜貶謫,別的太監還好說,守幾年皇陵說不定被陛下記起,又調回京師再度風光,然而他劉瑾幾乎得罪了全天下,若卸了司禮監掌印,他有命活到鳳陽嗎?還能指望若干年後有命再被調回京師嗎?
深深的絕望和恐懼籠罩著劉瑾,劉瑾頃刻間彷彿蒼老了十歲,權力的光環從他頭頂消失後,他的靈魂彷彿也隨著光環消失了,只剩下一副行將就木的軀殼。
身軀顫抖幾下,劉瑾緩慢地伏首拜道:“老奴謝陛下不殺之恩,老奴……拜別陛下了。”
朱厚照淚如泉湧,背過身無言地朝後揮了揮手。
劉瑾起身,瑟縮佝僂的身軀慢慢地朝殿門外走去,一步三回頭,看到的卻只有朱厚照落寞孤單的背影。
走到大殿門檻處,即將跨出去的時候,劉瑾忽然一咬牙。
這一步跨出,等於跨進了死亡,他不能坐以待斃!他要為自己掙命!
沉默中,劉瑾再度轉身,看著朱厚照的背影淚如雨下。
“陛下,往後老奴不在您身邊的日子,您要保重自己,天涼記得加衣,餓了記得用膳,先帝仙逝已兩年,只剩陛下孤身一人,您……要多心疼自己,老奴不能再為陛下分憂了……”
背對著劉瑾的朱厚照忽然轉身,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最後這番話,終於融化了朱厚照的硬心腸,撞到了他心中最柔軟最脆弱的地方。
“劉瑾,你回來!朕已沒了父皇,怎能再沒了你?”
劉瑾蒼老佝僂的身軀隨著朱厚照的這句話,頃刻間恢復了往日的挺拔,失而復得的光環再度籠罩在他頭頂,這道光環,名叫“權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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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堪走出豹房,他走得很慢,走得很安靜,臉上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可奈何。
他很清楚劉瑾剛才為什麼會單獨留下來,也很清楚劉瑾留下來後會有怎樣的命運。
殺華昶,刺張乾,甚至陷害他,這些全部加起來仍不會激起朱厚照真正的殺機,因為朱厚照還沒被劉瑾觸到底線,他還沒真正的被劉瑾傷過,痛過。
欲殺劉瑾,是一件何其艱難的事,他彷彿活在神靈的羽翼下,與神同歲。
儘管心中失望,秦堪卻也沒有任何怪朱厚照的意思。
他知道劉瑾在朱厚照心中的地位,朱厚照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大孩子,這個孩子已失去了父親,他不能再失去劉瑾這個親人了。
天理公道和僅剩的親人,取與舍皆自本心。
身後的腳步聲很熟悉,秦堪露出了一抹苦笑。
“小子,走那麼快做什麼?你欠老夫錢了嗎?”李東陽三步並兩步追上了他。
“晚輩也記得應該沒欠你錢,但西涯先生討債般的腳步聲令晚輩有些緊張……”
李東陽左右環視一圈,見周圍無人,於是揪住秦堪的袍袖,壓低了聲音道:“說,剛才是怎麼回事?安化王造反的檄文明明是你親手炮製出來的,為何剛才不呈給陛下?有了華昶張乾兩件案子的把柄,再加上安化王的造反檄文,定令陛下對劉瑾生出猜忌,來日老夫發動朝臣金殿一擊,劉瑾滅亡即在眼前,你方才為何貽誤如此天賜良機?”
“因為晚輩剛才忽然覺得很欣賞劉瑾,不忍心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