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送我下樓,我截一部街車,也不要他陪,就走了。
約瑟本人的家境與我相仿,只不過他有哥哥,父母把他兄長送了出去念書,輪到他的時候,就困難得多。
沒想到他表哥的環境這麼差。
也許有比這個更差的,譬如說:木屋區。
我戰慄。
約瑟說得對,我其心不堅。
本來以為雙方父母會再提供一定的幫助:反正我們不念書,就把學費給我們成家,現在看清形這條路是斷了,沒有希望。
我倆孤零零的如何成家?
本來以為至少可以回家享受一頓免費晚餐,現在也已化為泡影。
我們把事情想得太天真太美好了。以為父母會愛我們一輩子,無論我們做些什麼,都會獲得支援──即使不贊成我們,也會支援我們。
可是爸媽也有他們的想法,既然孩子大得已經不聽他們的話,他們又何必心存憐惜,待孩子們如珠如寶?
如果我要與約瑟結婚,我們會孤立。
雙方的家長會離棄我們,我倆又沒有朋友,前途陷入困境,忽然之合,貧賤夫妻百事哀這幾個字便映入我的腦袋。
約瑟得知我的想法,氣得青筋都顯露了。
「還沒遇到挫折,你就退縮了?」
「遇到挫折才退步,再回頭已是百年身。」我說。
「那麼當初你怎麼會答應結婚?」
「我以為雙方家長總會迴心轉意,替我們安排居所,以及三頓飯。」
「他們並沒有愛我們到底。」
「是的,所以我想這件事還是押後好了。」
「不能押後!」約瑟發狂似的跳起來,「我要與你同歸於盡!」
「同歸於盡?」我怔怔的發問。
不錯,這倒是個好主意,前路這麼困難,我左右為人難,父親的病,自己的婚事,父母愛我,但要求我做一個永遠服從的小娃娃,約瑟也愛我,但我必需為他犧牲,我心苦澀透頂,在那一剎那,我忽然覺悟到在世為人,沒有誰可以幫我渡過難關,一切都得由我自己身受,一陣寂寞襲胸而來,我涼徹骨。
我說:「好吧,約瑟,我們同歸於盡,一了百了,現在你總該明白我不是藉詞後悔了吧?你挑個日子,選好地點,服毒跳樓,隨便你。」
他呆住。
「真的,我隨時奉陪,只怕你不捨得這花花世界。」
「明天!」他非常衝動的說:「明天我在這裡等你。」
我點點頭。
獨自躑躅回家的時候,一顆心出乎意外的寧靜,我心無旁騖。
一切愛原來都具附帶條件,患難之下的真情不外如此。
一片失望帶來千頭萬緒。
但這一句到明天便與我無關了,心頭一輕。一切喜怒哀樂都會離我而去。
我才十七歲,太可惜,有很多女人,活到三十七歲還是很美的,這廿年的風光就與我無緣了。但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吧,世上沒有免費的東西,榮華富貴也是要熬回來的,我們看不到那麼多陰黯中發生的事。
即使要與父母親說再見,我也不覺有什麼歉意,他們對我這次的決定也有促逼,也許不應怪誰,我糊塗的上床睡覺。
媽媽為著照顧住院的父親,忙得根本無暇注意我。
第二天一早,約瑟來電。
他說:「我買到安眠藥。」
「吃一瓶足夠沒有?」我問。
「如果與酒混在一起吃,恐怕夠了。」
「什麼酒?」
「拔蘭地威士忌之類的烈酒。」
「哦。」
「你怕不怕?」
「我不知道該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