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福全同她生活過,當然知道她脾氣,只是笑。
回到店裡,埋頭做帳,半晌抬起頭來,只覺寂寥,人人都結婚去了,只剩她一個人。
常春又訕笑,她也不賴呀,有兩次正式結婚記錄,足以交差有餘。
現在想起來,真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與精力。
兩段婚姻,兩個孩子。
當年兩次都緊緊把孩子抓著,除出常夏,人人都不以為然。
常夏說得好:「只有你的親生兒會來掃你的墓。」
常春沒想得那麼遠,嚇一跳,「這話好難聽。」
常夏訕笑,「痴兒,這是一定會發生的事,何必避忌。」
常春低下頭,惻然。
然後她記得她問:「做人一生營營役役,究竟是為什麼?」
常夏聳聳肩,「自古至今,不知多少哲人問過這個問題,誰知道答案?」
常春抬起頭,這爿小店,將她關住近十年,這是她的營生,她,她孩子的衣食住行學費,統統在這裡了,她的前夫尊重她,也是因為她生活上妥妥帖帖,不令任何人尷尬羞愧。
所以常春不敢離開牢獄似的工作崗位,日日重複著枯燥的點貨做帳手續,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她且努力儲蓄,希望有一日可以為自己贖身,退休消閒去。
助手過來說:「常小姐,我下班了。」
常春猛地驚醒,呵,又是一日,她惆悵地說:「你去吧,我來鎖店門。」
助手走了良久,常春忽然聽見有人用手叩玻璃牆,她幾疑是張家駿來接她下班,當中那十年根本沒有過,琪琪還沒出生,而她,常春,猶有餘勇。
玻璃門外是稀客。
她是馮季渝。
常春大嘆倒媚,誰叫她開啟店門做生意,真正過門都是人客。
她不得不站起來,掛上一個疲乏的笑容,開啟門,「我們已經打烊了。」
但是她遇見的是頑強的馮季渝女士,一點也不客氣,一手頂住玻璃門,便進來坐下。
常春只得嘆口氣。
馮季渝四下打量。
她忽然說:「我明白了。」
常春真想問她明白了什麼。
馮季渝自動揭曉謎底,「原來張家駿送我的小禮物都來自貴店。」
常春一聽,「嗤」一聲苦笑。
她問馮女士:「有事嗎?」
看情形馮季渝也上了一整天的班,看上去也很累,「朱智良說你的店在這裡,我特來看看。」
該死的朱女。
馮季渝忽然伸出手臂,反過去捶捶腰身。
常春一怔,這一下她看出瞄頭來了。
不會吧。
可是……常春在心中嘀咕,竟有這種事?
馮季渝籲出一口氣,「明人眼前不打暗語,史必靈,我找你來商量一件事。」
「請說。」
馮季渝側側頭,此刻她的脂粉有點褪色,額角與鼻樑都泛油,常春便想,不比我這個老姐姐好很多嘛,不由得同情起來,決定聽她說些什麼。
馮季渝開口:「昨夜我夢見張家駿。」
常春一愣,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他來看瑜瑜,他不放心孩子。」
常春不出聲,沒想到馮女士夢境與她的相似。
「我同他說,有我一日,瑜瑜必定無事,他可以放心。」
兩個女人給張家駿的答案也一樣。
然後,馮季渝說到正題上去:「朱律師在統計張家駿的遺產。」原來如此。
常春笑笑:「公事公辦。」
她起來收拾雜物,掏出鎖匙,準備關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