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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雞棲於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于役,苟無飢渴!

——《王風·君子于役》

她在日影銜山時,趕著牛羊從山上下來,又將雞趕回圈裡。生活是這樣平靜。如果她沒有回頭,對著村外遠山凝望,喃喃說出那句——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我的丈夫去行役,不知何日是歸期,幾時才能歸故里?)

似吟似唱,似有若無地洩露了她的思念苦楚。丈夫在外服役啊,叫人如何不掛念?(“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李白詩:“蠶飢妾欲去。五馬莫流連。”那飼蠶的美人心有擔當,有斤兩。《君子于役》裡的美人丈夫不在家,她要擔負整個家庭,雞牛羊也彷彿是自家的孩子需要照顧,饒是這樣繁忙仍對丈夫惦念不止,亦是這樣沉著而有斤兩。

思情若是像杜麗娘柳夢梅那般,縱是生死不悔也只能拿來做話本豔情小說看,讚一聲旖旎,整個故事精美得好像小山屏上鏤刻的花,是裝飾或消遣。倒是似這鄉間女子這樣,無一語刻意浪漫無一事惺惺作態。她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誠懇安穩地度日,卻叫人不得不說她漂亮如真花,香豔搖曳。

所謂“君子于役”的“役”,不能確指是什麼事。大多數情況下,應是指去邊地戍防。又“君子”在當時統指貴族階層的人物,但詩中“君子”的家中養著雞和牛羊之類,顯然地位又不會很高,大概他只是一位武士。說起“貴族”,感覺好像很牛氣似的,其實先秦時代生產水平低下,下層貴族的生活,並不比後世普通農民好到哪裡去。就是在本世紀三四十年代,西南少族民族中的小貴族,實際生活情況也還不如江南一帶的農民。

《君子于役》是一首寫妻子懷念遠出服役的丈夫的詩,但又與一般的思婦詩絕不雷同。《詩經》裡的思婦詩或是從女子角度入筆,遙想丈夫在外的艱辛,或是從男子角度入筆,幻想閨中人此際是如何牽記自己,《君子于役》卻有一段天然姿態。它起首破題之後,就不再執於描寫思念,不再正面摹寫妻子思念丈夫的哀愁乃至忿怨,而是淡淡地描繪出一幅鄉村晚景的畫面:在夕陽餘暉下,雞兒歸了窠,牛羊從村落外的山坡上緩緩地走下來。這裡的筆觸好像完全是不用力的,甚至連一個形容詞都沒有。不像後代的文人辭章總是想刻畫得深入、警醒,習慣舉輕若重,著意將一份思念寫到一葉驚秋的地步。《君子于役》反其道而行之,故意舉重若輕。這是我一直喜歡這詩的原因。它那麼淡然,那麼深重。

初中的時候學到這首詩,是學得最早的啟蒙篇章之一。我偏愛它,因它詩意準確沒有那麼多似是而非的深刻解讀。一個人若沒有負擔就清朗,一首詩若沒有負擔就透亮。雖然是很多年前學的,可依然能記得詩意,輕鬆回憶起詩中的畫面,展現出的意境。

我們好像能看到那凝視著雞兒、牛兒、羊兒,凝視著村落外蜿蜒沿伸、通向遠方的道路的婦人,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彷彿還在那裡,她一直在感動我們。

她懷念親人的深摯感情宛如一股清澈見底的溪水,曲折蜿蜒地流淌著,千年不涸。她的思念,用日常的風月加以映襯,再用“不知其期”“不日不月”“曷至哉”“曷其有佸”“如之何勿思”“苟無飢渴” 這些傳神之筆來點破深化,愈加顯得她思情綿邈,心似蓮花,既驚豔又自然。

熟悉農村生活的人經常看到這樣的晚景。農作的日子是辛勞的,但到了黃昏來臨之際,一切即歸於平和、安謐和恬美。牛羊家禽回到圈欄,炊煙裊裊地升起,燈火溫暖地跳動起來,農人和他的妻兒們聊著閒散的話題……畫面本身有其特別的情味。有一種天然的妙趣。這之後再接上“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我們分明地感受到女主人公的愁思濃重了許多。倘試把中間“雞棲於塒,日之夕矣,羊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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