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拉練,對我實在不足掛齒。
他們就說我不怕苦,不怕死。
我一個勁解釋,這實在小萊一碟,也不管事。
後來我就心安理得了,因為他們誇我的時候,實際上誇的是他們的看家本領,跟我沒關係。
還有服從。
運動員是很講服從的,對我不是難事。
但後來我也忍不了,因為教練讓你服從他,一般的情形下,都是他比你高明。
就是你暫時看不出奧妙在哪裡,跟著做,好處也就顯出來了,但連裡水平可不是這樣,有時完全是瞎指揮,你還發不得一點怨言。
後來我才明白,什麼叫服從的最高境界,就是聽一個比你蠢的人命令,還得面帶笑容。
剛開始我受不了,後來我當了班長,也就漸漸想通了。
比我官大的,一個連不過才幾個人,比我官小的,可有十幾個兵。
你們訓我,我就訓他們。
像傳送帶,一級壓一級唄,心裡就平衡了。
這樣當了幾年兵,我夠了。
我說要回家了,領導說,我們發展你入黨。
我嚇了一跳說,就我這個樣子,哪裡能入黨,這不是往黨臉上抹黑嗎?他們說,你一直也不透露家長的情況,就把你當一般人對待了。
現在才知道背景,說什麼也要把你留在部隊。
以後單位有個什麼事,方便多了。
親不親,家鄉人,你怎麼也和老單位有感情。
我的入黨申請書,又一次是別人幫我寫的,就像當年那張卷子。
我真的從來不好意思跟人說,我曾經是個黨員。
我不配。
後來到了特區,我就把組織關係和一些蝴蝶標本夾在一起,不知放哪兒了。
我這算自動脫黨吧?我覺得這才是尊重偉大的黨,別玷汙了它。
特別是吸上了白粉,我更是堅決否認入過黨。
我不想讓連隊用每月幾百塊錢的薪水,養一個備用的後門。
就死活要求復員了。
當了老百姓,穿上花花綠綠的時裝,我才知道自己多麼有魅力。
我到特區去了。
不是我父親所在的那個地方,但我仍能感到他的餘光。
我開始學做生意。
中國的生意人簡單極了,初級階段,包括賺錢和搗鬼,哪怕是作案,也都是《七俠五義》的水準,沒勁透了。
假如有一天我要作一個案子,保證讓它充滿了夢幻和科學的色彩,非同凡響。
我瞧不起那些伎倆,但我幹得比誰都歡,比如搞批文、以權謀私等等。
因為我會幹這些,我就更看不起它。
發財人賺第一個100萬,多半憑的是膽子,輪到第二個100萬的時候,才多少有些計策含量。
奸人一般沒膽子,所以先發的都是些什麼人,不必多說。
和這些人打交道,閱盡人間醜惡。
每天壓力很大,不知怎樣才能讓神經鬆懈下來。
有人介紹我上歌廳,唱卡拉OK。
我剛開始不喜歡那種黑暗的光怪陸離的氣氛,還有那麼多的雞混跡其中。
雞太多的地方,女人就貶值。
每看到一個漂亮的女人,你就不由自主地會想,她是不是雞?但我很快地發現卡拉OK的絕妙所在,就是人都有嚎叫的慾望。
人是從野獸變來的,世界是一個動物園。
其實獸叫也是很美的事,比如虎嘯猿啼,還有黃鵬鳴翠柳、蛙聲一片等等,都是入了詩的。
人進步了,卻被剝奪了嚎叫的權利,如果你是一個女人,到處都讓你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