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
楊鐵漢捲了支菸,遞給身旁的魏大河,又給自己捲了一支,兩支菸頭就在暗夜裡一明一滅的。
楊鐵漢和魏大河是一起參加縣大隊的,在參加縣大隊之前,兩人並不認識。魏大河住在城裡,開了間雜貨鋪,賣一些針頭線腦和菸酒糖茶,後來就娶了老婆李綵鳳。李綵鳳是“九一八”事變之後,從東北逃荒過來的。逃過山海關時還是爹孃和哥一大家子,到了天津後,一家人就走散了,李綵鳳一路找著爹孃就流落到了魏大河所在的縣城。李綵鳳那年剛滿十八歲,一路上的飢寒交迫,再加上連驚帶嚇,當她走到魏大河家的雜貨鋪前,人就暈倒了。魏大河救了李綵鳳,並收留了她。當時從東北逃荒出來的孤兒寡母不計其數,散落在冀中、冀北的城市和鄉村,有的被好心人收留,有的另起爐灶過起了生活。
魏大河娶了李綵鳳後,很快就有了兒子。當時全國上下掀起了一浪高過一浪的抗日高潮,魏大河便給剛出生的兒子,起了抗生這個名字。
後來,魏大河參加了縣大隊,縣大隊的抗日鬥爭,讓每一個人的人生都變得傳奇、生動了起來。
最初,人們參加縣大隊憑的就是一腔熱血,想著把鬼子趕出去,就可以過上太平的日子。有了太平日子,他們的生活也就有了奔頭。可當他們參加了縣大隊後,才真切地意識到,抗日是一件持久的事。鬼子想長久地在中國駐紮下去,而抗日的力量則要徹底地把鬼子趕出中國,這就形成了不可調和的矛盾。有了這種勢不兩立的矛盾,便有了生生死死的戰鬥。
在縣大隊裡,楊鐵漢和魏大河也算得上是血性漢子,他們不是貪生怕死之人,如果怕死,當初也就不會參加縣大隊了。可每一次戰鬥結束,當危險又一次遠離身邊的時候,他們都感到了一陣陣的後怕,此時,他們無一例外地會想到自己的親人。
魏大河就會想起綵鳳和兒子抗生。他入伍時,抗生才半歲,半歲的抗生已經會笑了,嘴裡咿呀地吐出一些含混不清的聲音。魏大河以前從沒有如此近距離地看過這麼小的生命,看著鮮活的兒子,就有一種潮乎乎的東西在心底裡慢慢地瀰漫開,堂堂的漢子就開始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楊鐵漢又何嘗不是這樣。他的老家在山東,父親闖關東時把一家人帶了出來。全家人從山東出發,剛走到河北,哥哥就染上了痢疾,上吐下瀉,躺倒後就再也沒有起來。後來,姐姐也不行了,她拉著母親的手,氣喘著衝全家人說:爹、娘,還有小弟,俺不想死,俺要活呀!想活的姐姐終於沒有活下去,她又軟又瘦的身子就硬在了母親的懷裡。饑荒讓人們的心腸硬了起來,父親抹一把淚,母親也用衣角擦了擦哭紅的雙眼後,草草地把姐姐埋了,就又去趕路了。那年楊鐵漢三歲,三歲的他坐在父親的挑子上,衝著哥姐的墳頭不停地哭喊著:俺要俺哥和俺姐……哥哥和姐姐卻永遠地躺在了逃荒的路上,他們再也不能追隨爹孃了。
後來,一家人實在走不動了,就在冀中的一個莊子裡停下腳,在山坡上開了幾畝薄地,算是落戶了。
楊鐵漢參軍時,父母的年紀一年大似一年,他們明顯地老了,老得地都種不動了,在地裡幹上一陣,就會無端地喘上半晌。二老有氣無力地望著侍弄了大半輩子的土地,心有餘卻力不足,好在楊鐵漢已經長成了大小夥子,成了父母惟一的幫手。父母立在田頭,看著生龍活虎的楊鐵漢,心裡就生出了希望。父親楊大山當初給兒子起“鐵漢”這個名字時,就是希望他能像個男人似的在這個世界上生活,頂天立地。
在楊鐵漢沒有參加縣大隊前,父母為楊鐵漢下聘禮訂了一門親。是山前面一個莊子的姑娘,叫小菊。小菊比楊鐵漢小一歲,是個孤兒,長得說不上漂亮,但能吃苦受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炕上地下早就是一把好手了。小菊姑娘的父母也是從山東闖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