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琦墨負手站在屋中,依舊是一襲白衫,清風自暖窗飄忽而入,揚起他長袍一角,又倏忽落下。他孤獨地站在略顯空蕩的大廳,單衣蕭索,一身的清冷,莫名讓罄冉覺得他的背影那般寥落。
他正出神地望著堂中懸掛著的梅花圖,竟似沒有發現她的到來,罄冉甚少見他這般沉靜。不免微微詫異看向那梅花圖,目光一閃,怔在了當場。
那張梅花圖和程英書房中懸掛的石梅圖異曲同工,顯是一人所作。她目光落在梅花圖的落款處,一個紅色方印赫然便是梅花屋主四字,正是前朝靖邊侯藺嘯所作。
罄冉心頭莫名一緊,有複雜的情潮翻湧著,酸酸的澀澀的。突然藺琦墨雙臂抬起,對著那梅花圖深深拜了三拜,罄冉心一觸目,暗歎一聲,正欲轉身離去,蕭索的嘆息聲自屋中響起。
“今日是家父的忌日。”
罄冉腳步一頓,回過身來,藺琦墨也恰在此時回身,兩人目光相觸,罄冉分明看到那一起風流的少年此刻面容清雋,縱使膽小著,仍掩不去眉目間深藏的黯然和傷痛。
她心一觸目光輕柔落在他面上,談笑上前,亦對著那梅花圖躬身三拜,心中有一絲複雜的感情不期然流露出來。
麟國少帥藺琦墨威名廣傳之際,他的身世便也跟著廣為傳頌,罄冉自是也有所聽聞。早便知藺琦墨乃是前朝靖邊侯藺嘯之子,亦知當年雁城被燕國攻破,靖邊侯戰死城樓,成就了一世忠義。
由於靖邊候的寧死抵抗觸怒了燕國人,當時雁城破,瀝王自縊,燕王大怒,將靖邊侯府抄沒,附中家眷奴僕兩百三十餘口更是被血斬城樓。唯有靖邊侯的四子藺琦墨在下屬的保護下逃得一命,前往麟國投奔了早年離家的叔父。
後來則傳出靖邊侯的二女兒乃是戰國的月妃妃娘,她在雁城被攻破時也在慌亂中逃離,只是和家人失散,最後流落到戰國,進而進宮做了宮女,後被戰英帝看中封為娘娘。
這些罄冉雖是都聽說過,可是不知為何,竟從來沒有將這些和眼前男子相聯絡過,或許是他總表現的太過玩世不恭,太過沒心沒肺,讓人感覺他永遠是快樂的,沒有憂傷的。
而此刻,當他用憂傷的話語告訴她,今日乃是他父親的忌日,她才那般深刻的感受到。原來這個儀態風流,似乎是門都不放在心頭的男子,原來也是有痛的,有傷的。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自己十多年來的孤苦無依,竟突然生出幾分親近和感慨。
見罄冉恭敬地對著那梅花圖三拜,藺琦墨竟是一怔,直到她抬眸望了過來,他才淺笑道。
“謝謝。”
罄冉望著他,直覺他眸中深深淺淺,是難以明述的哀傷,眼底是一脈深不見底冰封的孤寂,那眼中的淡淡陰霾如輕雲遮蔽了星空,令天地失去了顏色,更如夾著冰凌的潮水,沿著她的血液散佈,將心頭的隱痛一絲絲牽扯。
在痛自己,亦或是為他而痛,她竟有些辨不分明。藺琦墨亦深深望著她,但覺她澄澈的眸中溢滿了暖意,深深的讓人沉淪其中,自溺其間,彷彿多望一眼便能拂去心頭深深的嘆息。
“兩位將軍,老爺已在思院恭候兩位。”
一聲清脆的話語打斷了兩人的對視,另兩人驟然回過神來。罄冉雙頰莫名一陣燒紅,匆忙轉身。
“勞煩姑娘帶路。”
她說罷,也不看那抹玉立的白影,跨步便出了房。
藺琦墨望著她匆匆而去的身影,一怔之下忽而一笑,又回首深望了一眼那梅花圖,拿起桌上的竹筒快步跟上。
罄冉和藺琦墨跟著侍女到達思院,繞過兩道遊廊,被帶到了一處小花園。花園不大但處處精緻,濃蔭假山,飛泉流溪,鳥兒在陽光下婉轉的唱歌,讓人覺得心情怡然。顯然,這陸元賀是個很懂生活的老者,倒不似尋常武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