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崇明七年那場惡戰,邊城周圍的蒙古、女真、連同西域各個部落,已然對西霞俯首稱臣。縱然他們日後想要撕碎合約,短時間內也不會有問鼎中原的底氣。近幾十年之間,邊城那裡一定是相對安定。
十萬大兵囤於此處,是對他們的震懾,不能輕易撤回。可是若戰事不興,又難免引起士兵們消極思鄉的情緒。
“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大軍縱然不撤,總不能叫這些士兵們撇家舍業,與親人永遠天涯相隔。
楚朝暉那一封詳述邊城將士枯燥生活的信件,湯伽兒有幸讀到手抄文。也是因此,她才求得慕容薇的同意,在詩箋會上發起了義舉,想要設身處地為邊城的將士們做一點實事。
她對慕容說道:“家家戶戶哪個不是盼著團圓,縱然蘇大將軍已經離世,安國夫人思念亡夫,都有留在邊城一去不歸之意。十萬大軍,他們又有多少骨肉至親留在內地?”
湯伽兒眸色璨璨發亮,霍然起身抓住了慕容的衣袖:“阿,你何不寫封摺子,懇請陛下同意,倡導朝廷鼓勵士兵們的家眷前去落戶?”
邊城戰事不興,那一片土地整個荒蕪,是對西霞極大的損失。
慕容一直曉得,父皇在為此事為難。也曾有朝臣提及移民之策,想要將內地的百姓遷往邊城和障日城一帶定居,被崇明帝當場否決。
從歷史上來瞧,每一次大規模的遷移,雖然贏得了丐政績,隨之帶來的卻都是百姓的妻離子散、骨肉分離,莫不怨聲載道,崇明帝不能下那樣的決斷。
湯伽兒的提意卻如此可行,若士兵們的家眷有意在那一片落戶,便是長年征戰在外的人也可夫妻團聚。即能安定軍心,又全了親情,邊城與障日城還多了可以辛勤耕耘的百姓。
朝廷所做的,不過是多發下一筆安家費用。
如今國庫充盈,從錢唯真與劉本府上都抄出大量的錢財,正好填了這一筆開支。慕容眉飛色舞,瞅瞅周圍無人,向湯伽兒深深一揖:“伽兒姐姐,我替西霞的百姓謝謝你,因你這一句話,不曉得促成多少家庭夫妻團聚、靜享天倫。”
融融燭光映紅了湯伽兒的臉頰,她的眼中鋪沉了萃然的霞光,再次露出慧黠的笑容:“這算什麼?若是因著這次移民促成我方才所說的沙漠明珠,那時你再謝我不遲。”
曉得慕容晚間還有課業,湯伽兒生怕誤了他的正事,說話間盈盈立起,向他頑皮地眨了眨眼睛,告退而去。
慕容繼續注視著輿圖,重溫著方才的思路,理清自己的思緒,抽身便去了外書房。吩咐小常磨墨,慕容冥思苦想、字斟句酌,認真寫好了這封奏摺,次日一早便遞到崇明帝案上。
晚膳之後,崇明帝照例去御書房批閱奏摺,最上頭那一封便是慕容徹夜不眠寫就的摺子。
崇明帝翻開看時,見又是牽涉到邊城一帶的民生,不覺大感頭痛。他蹙著雙眉往下瞧,想瞅瞅慕容除卻老生常談之年還有沒有旁的法子。
待讀了三五行,崇明帝不由將身子坐得筆直,越往下讀越認真,覺得兒子這一封奏摺立意新奇可行,竟然字字珠璣。
讀到最後,慕容暢想了邊城的未來。經過十幾二十年的時光,邊城物產豐盈、人煙稠密,與內地的聯絡日益密切,或許會成為漫漫沙漠與皚皚雪山下一顆耀眼的明珠,堪比樓蘭古國昔時的輝煌。
崇明帝眼前彷彿瞧見了兒子描繪的那幅畫面,他拍岸叫絕,當場拿起御筆在上頭批了個上佳之作。不顧宮門將要落匙,他吩咐立時叫慕容過來,再傳夏閣老與陳如峻前來御書房議事。
兩位閣老回到府中方才換過便裝用了晚膳,又接到宮中的傳訊。一時不曉得發生了什麼大事,忙忙重新換回朝服再次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