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鈺思慮片刻。
“雲滄為了陛下而來?”
陳十一不置可否。
“是,但也不全是。”
“願聞其詳。”
陳十一深吸了口氣。
“司徒先生,如今世家舊族把持著朝堂上的諸多官職,不僅是文臣,武將也多得數不勝數,當一個朝廷,被只顧繁衍家族,不顧百姓死活的世家把控,那麼圈地會越來越嚴重,上交給大鄴的稅會越來越少,一旦稅收減少,那麼各個州府就會把繁重的稅加諸在百姓身上,使得百姓生活越加艱難,哀鴻遍野,民不聊生,一旦百姓連生存都出了問題,那麼必然會揭竿起義,推翻朝政,到了最後,死傷最多的還是百姓。”
司徒鈺司空見慣,似乎聽多了這樣的言論。
“雲滄憂國憂民,這是好事,但這同我有什麼關係?”
陳十一沒有說話。
“你是想說,我是大鄴的子民,理應為大鄴的社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司徒鈺冷笑一聲。
“你可曾知道,我當初就是懷著這樣的信念,求學,考學,入翰林。”
“可,貪贓枉法比比皆是,賣主求榮,背信棄義乃家常便飯,當初,在聖賢書前發下的誓言,在這漫長的官場生涯中,逐漸銷聲匿跡。他們只會被同化,被墨染,最後,成為他們其中的一員。”
“當初是一塊硬石頭的我,敲碎了很多雞蛋,這可是他們的食物,吃飯的人不幹了,我自然而然被丟了出去。”
“雲滄,我的教育,會害死人的。”
陳十一點頭贊同。
“司徒先生,你進入過官場,我也接觸過進入官場的人,他告訴我,為官,是在公平之稱下傾斜弱者,在正義刀劍下幫扶善者,在秩序之亂下成為勇者,不分清與濁,但求成與果。”
“我知道你的顧慮,也明白你的失望,但讀書人的使命,就是不斷抗爭,而不是妥協,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風骨,錚錚作響。”
“我見過真正的戰爭,屍山血海,慘不忍睹。一位將軍告訴我,戰爭是黑暗的,但他在戰爭中流淌的每一滴血,都在走向光明的大道。”
司徒鈺很是讚賞。
“雲滄,我已經失敗了,我的妻子生下平兒後身中劇毒,我們三人曾被關入暗牢三年之久,導致平兒無法正常與同齡小孩嬉笑玩樂,這就是我抗爭的報應。你說得很對,但我如今是退下來的傷兵,已無能為力了。”
陳十一愣住了。
她忽然覺得自己冠冕堂皇的話,十分可笑。
司徒鈺是當今大儒,如何能不知?
她費盡心思求的,是別人血淋淋的傷痕。
那曾經深信著,文人的傲氣凜然,不過是他們拒絕的一種方式和護好自己的屏障。
她,或許該離開群玉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