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風這句話並沒有一個期限,所謂著人嚴查,也不明確究竟讓誰去查,至於“相關人員”。那就更是呵呵了,誰是“相關”,還不就是他一句話麼。
可是就是這麼一句含糊其辭。事後完全可以當成一個屁放掉的承諾,只因為是花知縣說的,而且說的是如此的斬釘截鐵、擲地有聲,竟然又把百姓們感動的一塌糊塗。
葉小天是全程陪同花晴風撫民的,眼見花晴風提著袍裾,走過因昨夜大雨一片泥濘的小巷,拖著兩腳泥巴邁過一戶戶人家那趟出了痕跡的古舊門檻,彎腰走進一幢幢低矮陰暗的茅屋,不嫌髒亂地握住一雙雙長滿老繭的大手,籲寒問暖,滿面和氣,只覺這位花知縣應該去金陵參加湯顯祖、張泓愃等人票友成立的戲班子才對,這樣的演技不去演戲真是浪費了人才,也不知他把自己老婆的嫁妝一份份送出去時,心中究竟愧也不愧。
這時候花晴風因為太入戲了,想把他親民愛民的清官形象再拔高一截,便慷慨地給百姓們開出了一張可以永遠不去兌現的空頭支票,葉小天再也忍不住了,他蹭地一下就跳了出來。
“各位鄉親父老,縣尊大人這番話,可是情真意切的!我就實話對大家說了吧,戶科司吏李雲聰,已經因為此事受到懲處,縣尊大人將免去他的職務,貶為一般胥吏。而戶科全體胥吏,盡皆罰俸半年,免去來年一年徭役與俸祿的人家,你們該繳的賦稅、該服的徭役,就要用他們的罰俸來支付!”
花晴風臉色大變,奈何眾目睽睽之下,他實在不可能衝上去捂住葉小天的大嘴巴。
葉小天提著一口丹田氣,繼續道:“本縣主簿王寧,是戶科的主管,戶科簿冊混亂,主簿大人難辭其咎。本縣縣丞徐伯夷,主持驛路修繕,對錯點役夫一事也是知情的,卻沒有及時調整、糾正錯誤,同樣要負責任。官官相護的事情在我們縣太爺這裡是絕不會發生的,所以,縣尊大人已經上書彈劾他們啦!”
花晴風聽得眼前一黑,差點兒沒昏厥過去。他眼冒金星,只覺葉小天的聲音忽遠忽近,忽大忽小:“縣尊大人還為此上書自劾,主動承擔責任!鄉親們,家國一體啊,還希望鄉親們能夠理解花縣尊,能夠全力支援本縣,確保前線戰局的保障!”
雷鳴般的掌聲、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響起來,花晴風近來太過壓抑,常有心悸的毛病,此刻再被葉小天這麼一激一氣,登時頭昏腦脹,他指著葉小天,像一條出了水的魚兒,無聲地張了幾下嘴巴,突然身子一歪,一頭倒進了他小舅子蘇循天的懷抱。
葉小天一看樂了,他本來還準備了幾手應變措施,比如花晴風一旦不要麵皮當眾否認,該如何打斷他的話,現在看來全都用不上了。
葉小天馬上介面道:“不要亂,不要亂。這些天,為了確保驛路運輸,縣尊大人夙興夜寐,過於辛苦了,昨夜更是連夜寫下一份彈劾奏章,一份自劾奏章,徹夜未眠,勞累過度,以致暈倒。只要休息一下就好。大家不用擔心!蘇班頭,還不快抬縣尊大人回去休息。”
蘇循天答應一聲,和周班頭、馬輝、許浩然三人七手八腳地把花晴風塞回轎子,抬起來便往縣衙走,後邊百姓們亂烘烘地讚美著:“真是清官吶!”“誰說咱們大老爺是泥胎縣令,這是真正愛民如子的好官吶!”……
花晴風還沒到縣衙就氣醒了,他坐在轎子裡也不吭聲,只管跟練蛤蟆功似的運著氣,到了縣衙,轎子直接抬進三堂。花晴風唬著一張臉從轎子裡出來,氣勢洶洶地進了客廳。
蘇循天擔心地看了看葉小天,葉小天無所謂地彈了彈官帽,施施然地跟了進去,蘇循天不放心,忙也快步跟了進去。以他班頭的身份,當然沒資格跟進去,可是以縣太爺小舅子的身份,卻又沒什麼了。
“葉小天。你這是挾持民意,強迫本縣!”
花知縣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