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前大哭大鬧,但是招惱了戴家的家丁,把他拉到車房裡吊起來抽了一頓皮鞭,然後並不留他,僱車把他送回了家,聽說當黃昏的時候,在南關有人親眼看見了馮老忠,躺在一輛破車上,滿臉是血,全身的衣服也都被鞭子抽破了,直挺挺地躺著,已然不像個活人,而戴家的家人在後跟著兩三個,都是兇眉惡眼,他們說是馮老忠藉著賣花樣子進宅偷了他們的玉瓶,所以才管教管教他,要不是看在他的家裡有個老孃,怪可憐的,一定還要把他送入衙門治罪。
這是昨天的事,但在馮老忠沒捱打之前,神手張明明遇見他在海泉居茶館的門前發呆,而且還有人看見一個女的滿臉抓痕哭出城去了,神手張覺得這件事情奇怪,可是他又不敢多說一句話,因為他受過戴閻王的教訓,假定他說出一句話來,被戴家的人聽見,當時也許不會有其麼事,可是不出三天,他一定又得吃戴家的人一頓飽打,他又得一兩月爬不起來。可是他的心中卻非常不平,他因為債折了一頭鷹,晚上熬鷹,一夜沒睡,今天一清早他就來到郊外放鷹,先是看見戴家的幾個人在各地亂尋找,他就覺得奇怪,鷹也不放了,他避在一棵樹後偷看著,後來就見戴家的人又到斜對面的樹林裡去搜,而少時荷姑跟著菩薩淹的老尼姑就從南邊走來。神手張眼看著戴家的人都直眉豎目的走出了樹林,眼見他們連欺哄,帶強迫,將荷姑揪走,看那樣子是往戴家莊去了。神手脹氣忿極了,但他不敢過去,怕捱打,他罵了一聲:“媽的戴閻王,這不是光天化日之下,便搶人家的婦女嗎?還有王法嗎?還有天理良心嗎?”
他待那邊的人向西去遠了,他才出了樹林,撒腿就跑,一直跑進了馮老忠的那個村子,但他還是不敢嚷嚷,進了馮家,看見馮老太太正在屋裡,兩隻眼睛全都哭腫了,馮老忠是遍體鞭傷,臥在炕上,呻吟不絕,就如同得了岌岌欲死的重病。神手張這才把鷹放在窗臺上,向馮老太太說:“老太太,你還哭甚麼?快找找你的兒媳婦去吧。你兒媳婦昨天晚上,大概是在菩薩庵裡宿了一宵,剛才,她跟著那老尼姑走在南邊,就遇著戴閻王家的幾個惡奴,連拉帶揪地就把她搶走了……”
馮老太太大哭著說:“我哪裡還顧得她呢?我的兒子還不知道能活不能活呢。”
神手張卻說:“老太太,現在你們家裡受了這種欺負,只有你出頭了,你這大的年紀,諒戴閻王還不至也把你打死,搶走。你去到衙門告他一狀,不然到他的村裡,尋死上吊,要你的兒媳婦。媽的戴閻王,我想昨天他還未必打算這麼辦,一定是他打完了你的兒子之後,他倒惱羞成怒,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把你的兒媳婦也搶了走,老太太,到這時候還不出頭嗎?別怕。反正你也只有老命一條,為甚麼不跟他們拼上:靈寶縣新任的縣太爺,跟戴閻王還沒甚麼深交,他也不至於不秉公辦。”
馮老忠躺著,大聲哭喊說:“媽,快跟神手張進城,告他們。……”
馮老太太渾身顫抖,頓了頓腳,剛要跟著神手張去告狀,可是這時就有鄰居的兩位老者,聞著這裡的哭喊之聲趕了來。其中有一位李老伯,是村裡的一位醫生,城裡的事他也很熟,一聽說荷姑被戴家的人搶去了,神手張催著老太太去告狀,他就連忙攔住說:“你們告狀去有甚麼用?縣官還敢辦他戴大老爺的罪名嗎?他是武舉出身,又當過鎮臺,比縣官的職位高得多了。再說新任的這個侯知縣,又是個膽子最小的人,他要是得罪了戴閻王,他那個七品官兒都許因此丟啦。”
他嘆了口氣,又對神手張說:“張爺,你唆使老太太去告狀,狀告不成,一定更得招得閻王爺發狠,他們甚麼事情做不出來?現在這事我看老忠也不至於死,荷姑呢,她就是給搶了去,一兩天也必定給送回來,他幹這些事也都得背著莊裡他的正太太,他的太太若是不嫉妒,他還不必在城裡另蓋房子安外家呢。現在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