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芳迎著寒風,拭著熱淚,馬進了南門,出了東門。此時天色還未黃昏,迎面來了一個男子望見了他,就不禁“啊呀”的一聲,伸著小腦袋,瞪著兩隻發紅的小眼睛,不住向他看,他也覺得這個人十分眼熟,似是在哪裡見過,馬走過去了,他還回了回頭。
就見那個人站著,把眼睛瞪著看他,索性不轉身了。韓鐵芳無論怎樣想,也是想不起來,又因這人雖沒有鬍子,可是年紀也有五十上下了,縮肩拱背,穿的是青布粗衣褲,自己實在不認識此人,遂也就不再留意了。
馬往東緩緩而行,又走了不遠,忽然見街南有一家很大的店房,粉牆上寫著很顯的字是“來安店”。鐵芳就彷彿一驚似的,立時勒住了馬,心說:想不到過了二十年,這家店還開著。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在這家住一夜吧!
於是下了馬,那大門裡就有店夥迎出來說:“客官在這裡歇了吧!我們這兒是本地最大的店房,老字號,客官把馬交給我吧!”
鐵芳手中的馬韁跟鞭子都被人接過去了,他還在發著呆,但見這店夥才不過十六七歲,比自己的年歲還小,二十年前這裡的事,問他恐怕是白問。便進了門,聽得風匣呼防呼哧的響,廚房裡已經做晚飯了,廚房就與櫃房通著,櫃房裡有許多人正在閒談。
那店夥已把馬交給了別人牽往圈中去了,對於他的那匹馬還像是特別的優待,因為院子裡還有些車、驟子、驢等就都在受著寒風。這裡的客人已經住了不少了,鐵芳東瞧西望,覺得各屋裡都像是住著人,可是猜不出哪一間屋子才是當年母親受難自己降身的所在,他心中洶湧著苦液,精神恍恍惚惚,就好像是個痴子一般,被店夥讓在一間小東屋裡,他的行李,寶劍,連鞍韉也都送進屋裡來。
店夥又向他問說:“客官!後邊有同伴吧?……沒有啦!那麼您用甚麼飯呀?”
韓鐵芳點了點頭,坐在炕上,但頭一句話他就問:“從新疆來的那位玉欽差,到了這裡沒有?”
店夥說:“哦!您也是跟隨欽差的差官大老爺呀!玉大人是前天來的,在府衙裡歇了一夜,昨天清早就走了,您也不必忙,明天早晨我們就給您備好馬,您再住東去,保您不到峽口營就準能趕上,耽誤不了您的差事,我們這個店向來接待東來西往的老爺、官員,官眷也常在我們這兒住。”
韓鐵芳就問說:“你們這裡的老掌櫃的還在嗎?”
店夥發了發愣,說:“老掌櫃的?我這兒的掌櫃的才只有四十歲!”
韓鐵芳說:“二十年前,你們這個店就是他開的嗎?”
店夥搖頭說:“不是!早先這個店的掌櫃的是叫醉老財。”
韓鐵芳說:“就是這醉老財,此人現在還活著嗎?”
店夥說:“早死啦!因為早先他當掌櫃的時候,這店裡出過一回事。”
韓鐵芳就假作愛打聽閒事的樣子,帶笑說:“是不是甚麼方二太太換人家孩子的事?”
店夥說:“那倒還不要緊,就是隔壁的那間屋子……”
鐵芳不由扭頭向左邊去看,可惜有土牆隔著,他的眼光不能看到那屋去。
店夥接著說:“您這樣子也是常出門的,再說您的年歲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出那件事的時候還許沒有咱們呢,這不過都聽老輩的人說的。剛才您既知這方二太太換子之事,那麼詳情我也不用細說了,就是自從那次春龍王爺拿寶劍殺死了拉駱駝的黑三,醉老財就倒了黴,人都不敢在這兒住了,說隔壁那屋裡鬧鬼,他就把買賣倒給我們現在的這位金掌櫃。我們這位掌櫃也是時來運旺,接過來,買賣就更是發達,隔壁那間屋子別說不鬧鬼啦,就從我來到這也三年多了,就沒有一天那屋裡沒人住。”
鐵芳站起了身,拿起了寶劍,店夥拿眼睛驚訝的望著他。他就說:“夥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