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慄笑道:“小殿下孝心可嘉,胸懷壯志。”
大皇孫得了誇獎,抿嘴微笑。
沈慄卻注意到他較平日內斂許多,心下微微嘆息。今日是大皇孫第一次見識到朝堂,偏趕上一場罕見的紛亂。從此以後,大臣們的兇猛怕是要在他心裡留下深刻印象。
幼年的經歷往往會影響人的性格。只望大皇孫能快些忘卻今日之事,不要左了心性才好。如若不然——沈慄不由發愁,他們正在圖謀推立皇太孫,但若未來帝王是個畏懼甚至忌憚大臣的,會很令人頭痛啊。
宮裡的事很少能有瞞過皇帝的,尤其是當這件事還是有人存心教皇帝知道的。
正因大臣們集體忤逆犯上、身體又出了狀況而心情壓抑的邵英聽說大皇孫立志要為他出氣的“豪言壯語”後,不由龍心大悅。
還得是朕的大皇孫,我邵家的血脈!平日裡滿朝文武說的天花亂墜,到頭來竟比不上稚子忠孝!
一疊聲教賞,看著驪珠一溜煙兒去傳旨,邵英慢慢陷入沉思。
出兵北狄的提議落空,邵英的注意力自然便轉移到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上:皇儲。
東宮的意思他能覺察到。之前還想再看看,畢竟大皇孫還小,太子也暫且無事,邵英雖沒有易儲的打算,卻也有心等大皇孫和幾個小兒子再大些時比較一下,再者太子也還有庶子呢。
然而今日的風波讓他意識到,自己雖收了兵權,卻也不能做一言堂,大臣們要鬧時總能想出辦法。皇儲之事若不早定,朝堂早晚還會亂起來。
尤其是東宮一系已經抱成團,便是太子不能登基,他們也不會老老實實看著其他皇子上位的。而若太子的壽命能熬到登基那天,他又怎麼可能容忍兄終弟及這種事?
邵英低頭看看自己衰老的手。推到一個派系,扶植一個派系,至少需要十幾年的經營,其中還要伴隨著無數政治風浪。如今看來自己也非長壽之相,只怕沒有精力去扶植其他皇子了。況且北狄人在北面虎視眈眈,此時也不宜再給朝堂增加新的動亂。有些事還是早做決定為好。
元瑞雖小了些,但天資聰穎,又有志氣,長子嫡孫,名正言順,天生就有東宮一系的擁戴,如今看確實是最好的人選。早一些安定人心,對朝廷造成的動盪也最小。
沈慄出得宮時天色微暗,頗感精疲力竭。
自打集松回來,太子可以安心休養,他們這些東宮屬臣卻一直疲於奔命。作為少數從集松之圍活著回來的人,鴻臚寺、詹事府、禮部、兵部,所有相關衙門都找他幾個詢問事件詳情。
倒是也有當初失散的自己找回來——比如沈慄身邊的飛白——雖是鳳毛麟角,卻也給了一些人希望。於是漸漸便有私人遞帖子登門拜訪的,帶著或期盼或絕望的神色來打聽沒能回來的家人下落。
彼時誰能顧得上誰?沈慄和飛白也無法給出半點答案,只能陪著落淚一場,惋惜一回。
故此在大門前見到有人孤身低頭來回徘徊,沈慄也未驚奇,只道也是某個陌生人家壯著膽跑到侯府來打聽家人下落。
確實是打聽下落來的,只是這位要打聽的人物卻教人吃驚。
“易薇公主?”沈慄詫異道。仔細打量,方認出來,這位不是差點成為駙馬的武稼嗎?
如今的武稼簡直瘦脫了形,僕人也不在身邊,活脫脫演繹了潦倒二字。
沈慄微微皺眉。照理說,當初武稼與公主的婚事雖傳的沸沸揚揚,但皇帝到底還沒下旨,兩個人其實並無關係。此時武稼貿然登門詢問公主訊息,雖是長情的表現,但對公主的聲譽並無好處。
尤其是如今公主下落不明,皇帝憋著一肚子悶氣,若是知道武稼一個“前未婚夫”到處打聽公主,只怕立時便要龍顏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