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梅要走,端木嬤嬤又叫她:“叫廚房方嫂子去給菱姑娘做兩道點心,爺早早叫熬上的山藥薏米牛乳粥看看好了沒有?叫她們過會兒就送來。”
說著轉向陸蕪菱,有些討好又不好意思地笑道:“都是些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丫頭,爺心好,家裡好些粗使奴婢都是上次專門在松陽道水災逃荒的人裡頭買的,還要慢慢調…教。”
要說陸蕪菱以前,家中不必說,奴婢們自然畢恭畢敬,就是出門作客,一個管事嬤嬤也只有恭敬討好的份,可她現在落難,是個人都能踩她一腳,連獄卒都能掌握她生死,端木嬤嬤的體貼也好,討好也罷,都讓她既感念又彆扭。
想了想,正色溫言道:“謝謝嬤嬤為我著想,只是如今我也不過是個奴婢而已,嬤嬤不必待我如客,該怎樣就怎樣便是。”
端木嬤嬤一怔,隨後強笑道:“菱姑娘,你畢竟以前是金尊玉貴,老婆子心裡也為你憐惜……好罷,那我便不同你客氣了,日後若有得罪冒犯,還請菱姑娘不要同我老婆子計較。”
陸蕪菱微微一福:“日後還要請嬤嬤照應。”
端木嬤嬤說:“香梅當是為姑娘放好水了,姑娘去洗吧,就在從南頭數第二間,有什麼姑娘就吩咐她。我去給你找兩身換洗衣裳,一會兒便送過去。”
陸蕪菱答應著去了,到了那一間,是後搭的一間棚屋,屋簷下一塊竟然是空的,進去裡面倒是青石板鋪著,地面微有不平,很是狹仄,旁邊第一間則是茅房,臭氣燻得人難受。
胖乎乎的香梅還在給她一桶桶提著熱水,看到她來,抹了抹額頭的汗,笑道:“菱姐……”吐吐舌頭,自己更正:“菱姑娘,您看看這樣成不?若是不夠,我再去燒一鍋水。”
陸蕪菱一看,一塊石板上擱著一個大木盆,似乎是大號腳盆大小,裡面一條白色粗布汗巾,熱氣騰騰。
陸蕪菱怔了怔,才想起丫鬟們都是不泡澡的,以前聽亂絮說,似乎不過打盆熱水回房擦擦身子而已。
香梅似乎看出了陸蕪菱的為難,小心問:“菱姑娘,我幫您洗頭好嗎?”又笑著說:“這裡氣味不好聞,要不要出去洗頭?”
陸蕪菱又想起來,似乎丫鬟們喜歡在門外,互相幫忙洗頭。
她呢,以前則是泡在大大的澡盆中,加上香膏澡豆,讓丫鬟們服侍著洗頭洗澡,從未覺得有什麼特別,有時候還要嫌棄香膏氣味濃俗,還要暗自好笑妹妹們在澡盆中撒花瓣的行為太過附庸風雅。
這些不過幾天前的日常小事從此不過是夢中……
怔怔想了想,陸蕪菱搖搖頭,說:“謝謝你,香梅,我自己來吧。”
香梅看她不自在,看看上頭屋簷和牆壁間空隙,笑著說:“菱姑娘別擔心,這裡沒有男子,不用怕的。”
陸蕪菱僵著點點頭。
香梅又指著那盆中的白色汗巾說:“這盆是我的,我用熱水燙了三遍,這汗巾子也是我的,不過是新的,菱姑娘你別嫌棄。”
陸蕪菱又點頭,溫聲道:“有勞你了。”
香梅不好意思地笑,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說:“那姑娘你慢慢洗,我先出去了。”
陸蕪菱又說“好”。
香菱出去了,陸蕪菱緩緩解下衣衫,手有些發抖。
水盆裡熱氣蒸騰,雖然已是五月,光著身子還是冷的,她一邊微微發抖,一邊在心裡說:別哭別哭,自憐自艾做什麼,最是噁心了,你自小便沒人心疼,如今這眼淚掉了又是給誰看呢?
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什麼的,也不過如此而已。
如果只是為人奴婢,吃穿粗糙些,沒人服侍,倒也不是不能忍的。
只是有些事情,卻是不能忍的。
她又緩緩解開頭髮,慢慢地洗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