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嗓子裡塞滿了砂石一般的聲音嚇到了辛志,他顧不上辛宿說什麼,終於意識到自己幹了一件蠢事。
昏迷了三個月的人初醒,正是最虛弱的時候,他怎麼能急匆匆的就要將慘烈的現狀赤裸裸的攤開,要辛宿向過去那樣迅速接受命運加諸於已身的一切?
可他會下意識的這麼做也是因為辛宿素來都是這樣的。
他很會忍耐,似乎什麼都擊不垮他,在生活的磨鍊下有著超乎常人的堅韌。
因而辛志總是覺得他扛得起的,他應該要扛起的。
辛志匆匆起身,想按護士鈴又怕開燈刺激到辛宿的眼睛便要往門口走去喊值夜的醫生,豈料他的手剛夠上門把手,身後忽然傳來“砰——”的一聲悶響。
這下辛志也顧不上什麼刺激不刺激的,趕緊把燈開了,飛奔到病床的邊上,匆忙按下護士鈴後,忙不迭的扶起臉朝下摔到地上的辛宿。
高挺的鼻樑因方才的衝擊漫出兩道血河,辛宿費勁的睜大眼睛,刺眼的白光馬上如利刃一般刺入雙眼叫晶瑩的淚珠不住的湧出。
如此便成了惡性迴圈,越是想看清,眼前便被淚淹得越是一片模糊。
被抬上救護床時,昏迷了三個月整個人瘦弱得不成樣子的少年忽的又不知從哪攢的力氣,在辛志都還沒反應過來時一把搶過了他手上的手機。
救護車的滾輪在瓷磚上摩擦出沙沙的聲響,值夜的醫生護士圍著他不住的討論著。
一片喧鬧中,辛宿的神色呆滯,只能聽見貼在耳畔的手機裡機械的女聲不住的重複著:
“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核對後再撥。”
“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核對後再撥。”
“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核對後再撥。”
……
復健能撐著柺杖獨立行走的隔日辛宿就收拾好行李要北上了。
辛志急匆匆的給他辦了出院手續,絮絮叨叨的把報到的材料聯絡人、銀行卡、新的手機一股腦的塞給他。
辛宿沉默的點頭,他的劉海數月未剪,此刻幾乎要蓋住他的半張臉,更叫他整個人顯得陰鬱無比。
如果可以辛志更想叫他再多在醫院多住院復健一會而不是現在這樣站都站不穩就急匆匆要走,學校那邊的程式在地產公司的聯絡下就是再晚一兩年報道都可以,根本無需趕這點時間。
柺杖遞到辛宿面前時,辛宿握住了可辛志卻遲遲沒有放手,舅甥倆無聲對峙良久,最後是辛志妥協了,他手指卸力。
辛志感到一陣煩躁,下意識的伸手摸向上衣的口袋想來一根排解,卻摸了個空。
神明似乎格外愛開玩笑,前腳摧毀了他的家鄉他的至親,後腳他的妻子便在兩個月前查出有孕。
勸不動,根本不用開口就知道沒人能勸得動辛宿。可他也不可能拋下懷孕的妻子陪他北上,最後只能抓抓頭髮隨口說到:“剪個頭再上路吧。”
辛宿隨口嗯了一聲。
但看著顯然恨不得下一秒就直奔京市,定是沒有這個閒心逸緻還去打理什麼頭髮。
這副模樣是因為誰辛志再清楚不過,他這兩天也不是沒有極力聯絡白鷗島認識的舊人打聽大小姐的去向,可她在白鷗島本就獨來獨往硬是套不出一個聯絡方式來。
辛志忽的靈機一動,搬出姜語遲來說到:“還是得打理打理再上路,你想想,現在大城市裡的大學什麼樣的男人沒有,你再這麼邋里邋遢的出現,她肯定……”
話還沒說完就被辛宿冷硬的打斷了——
“我知道。”
他藉著柺杖的力,從病床上強撐著起身,一手拄拐一手拉著行李箱頭也不回的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