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枳仍然沒有說話。
她對付姨是有印象的。當年付姨沒有幫過媽媽,但也沒有落井下石。
付姨覺得有點尷尬,於是繼續說,“不過,這個世道我是看明白了,不管怎麼黑怎麼不講理,老祖宗說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還是靈驗的,你看,你媽媽後半輩子就有你撐著了,多有後福的人?我們後來又在磨具廠食堂遇見的時候,她跟我說起你,把我們都羨慕死了。”
洛枳苦笑,她的確是媽媽今後生活的唯一主線和希望所在了。
“而且,以前鋼管廠那個處長,就是現在咱們市的二把手,聽說有人要聯手動他了。估計也就是過了這個春節的事。你媽媽跟你說過了吧,有人來找過她,聽說當初廠裡改制時候那批老化器材的事情是挺關鍵的證據之一呢,人家讓你媽媽寫了材料,我覺得都這麼多年又把這事兒翻出來,再加上人家還有別的證據什麼的,連他老爺子那些裙帶關係什麼的都不顧了,看來上面要整他的人一定有來頭,我估計這回能扳倒他,肯定有戲。你們也好好出出氣。”
洛枳腦子嗡得一下,茫然地看向付姨。她有很多話要問,動動嘴唇卻沒有問,因為潛意識裡她什麼都不想知道。
不知道,就不會有困惑和煩惱,不會為難。
“這就是古話說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付姨還在不停地說著什麼,洛枳站起身從包裡拿出水,默默地喝。
這件事,她媽媽沒有告訴她。為什麼。
北京站一如既往地人滿為患,洛枳把付姨一家三口帶進地鐵站,指著路線圖告訴他們在哪裡如何換乘,然後目送他們坐上了跟自己方向相反的地鐵。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找我,”她把自己的手機號告訴了付姨的兒子,“你方便的時候我去東直門那兒看看你也好。”
她說完,付姨的眼淚又開始往下掉。再不捨得,孩子終是有他自己的路要走。
終於看到地鐵消失在黑洞洞的隧道里面,洛枳長出一口氣。
有人在背後拍她一下。
她回頭發現盛淮南正靠著站臺黃線邊的柱子笑著看她。
洛枳驚訝的彷彿見了鬼,既沒打招呼也沒有笑。
盛淮南笑了一會兒,看對方不講話覺得有點尷尬,於是清清嗓子說,“上次你說坐T71回來,我正好今天晚上在崇文門附近跟學生會的幾個部長有點事情辦,結束了就順便過來看看能不能碰到你。沒想到你和別人一起出來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願意讓人家看到我,所以一直跟在你們後面來著。幸虧你把他們送走了,要不然我就要尾隨一路了。”
“在地鐵站遇到同學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想多了,不過還是謝謝你。”洛枳淡然。
盛淮南不笑了,接過她的行李箱說,“書包沉嗎,我幫你背?”
洛枳抿緊了嘴唇,她白天在火車上心神俱疲,完全沒有心思跟他和和氣氣粉飾太平。她緊緊攥著行李箱的拉桿不鬆手,說,“盛淮南,你到底要幹什麼?”
他的手僵在半空,然後慢慢垂下。
“我讓你討厭了,是不是?”
洛枳一愣,你講不講道理——話沒出口,行李箱就被奪走,盛淮南拖著行李箱大步朝著出口方向走過去,邊走邊說,“現在乘地鐵的人太多了,坐出租吧。”
洛枳幾步追過去,突然覺得再拉扯就沒意思了,於是也低下頭,跟著他向外面走。
北京的風比家鄉的柔和許多,她們站在外面走了半天才攔下一輛計程車,風一直吹,她都沒有覺得冷。
兩個人一起坐進後排,車裡只有廣播的聲音,誰都不講話。車子穿梭在北京的夜景中,所經過的地方時而繁華美麗時而落魄髒亂。這個城市在兩種極端中安然膨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