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兄妹逃了出來,在社會低下層打滾,那時,人們以為我們已有十八九歲,現在,他們又以為我倆只有十八九歲。」
「一定吃了很多苦。」
「遇到很多豺狼虎豹,子覺,我也曾經利刀傷人。」
王子覺震驚。
「寒夜,我們在教堂留宿,半夜,一個人壓到我身上。」
王子覺握住妻子雙手,「不要再說下去,我都明白。」
「窮人不是人,貧女尤其賤,」恕之籲出一口氣,「人人可以魚肉,甚至用腳踏住你頭向你撒尿,子覺,我們活在兩個世界裡。」
子覺微笑,「我病了好幾年,也吃過不少苦頭,肉身敗壞,躺手術床上,像一塊腐肉。」
恕之無言,人生,不知為何如此多磨難。
子覺說:「我倆好似在鬥比悽慘。」
恕之忽然問:「找得到松山嗎?」
「警長同松山相熟,有他子女地址。」
他們的行程取消,那日早睡。
恕之一闔上眼角看見貞嫂笑吟吟問她:「穀倉還暖和嗎」,又說:「你今日把冰箱、地板與檯凳都洗淨抹乾,我先走一步。」
她醒轉,比沒睡之前還累。
花園裡的鬱金香已經一排排長出來,很快就要綻放。
警長告訴王子覺:「與松氏子女聯絡過,他們都說松山曾經在他們家住過個多星期,因小故爭吵,他離去不知所蹤。」
王子覺愕然。
警長也唏噓,「如今老人最好學習自立。」
「他身邊的款項呢?」
「要找到他才知道,先處理貞嫂的事吧。」
王子覺點點頭。
他們夫妻穿著黑衣肅穆主持簡單儀式,大量百色花束中,站著貞嫂一對哭泣的子女。他倆並沒有問及費用由什麼人支付,事後匆匆趕回工作崗位。
他們始終沒有聯絡到松山。
松山過些日子才出現。
他站在王宅大門前,不叫人,也不走開,僕人起疑通知王子覺。
王子覺匆匆自樓上下來,請松山進屋。
只見松山衣衫襤褸,像個流浪漢,平日強壯身形忽然佝僂。
他身上並無酒氣,卻神情呆滯,言語混亂。
他見到王子覺這樣說:「老闆,我已通知特別刑警,你要小心,他們就要對付你。」
「誰要對付我?」
松山緊張地說:「兇手,殺人兇手,謀財害命。」
王子覺立即吩咐僕人喚醫生。
「我沒有病。」松山雙手亂搖。
「你手上臉頰都有傷痕,需要護理。」
松山忽然懊惱,「我應當聽阿貞勸告,子女對我們已無感情,向我說:你有沒有?有就拿出來,我以為資助他們就可以留下來與他們和睦相處,可是隔了三天就示意我走。」
松山忽然哭泣。
醫生到了,診視松山。
松山問:「好端端為什麼要謀害我們?」
這時,站在樓梯角落旁聽的恕之知道松山精神狀況不穩,毋需是醫生,也知道松山受了刺激,語無倫次。
醫生低聲說了幾句。
王子覺嘆息,愛莫能助。
松山問:「子女都不能信任,該怎麼辦呢?」
沒有人可以回答他。
然後,松山又說:「我知道阿貞是不會回來了,我倆在松鼠鎮生活四十年,初到埠,只有幾戶華裔……」
他滔滔說起往事,像電腦故障,搭錯線路,不適用的資料紛紛陳現。
松山被救護車帶走。
制服人員在王宅大門前說:「這個地址,已為警方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