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得不錯,何雅眼掃向身後的朱漆大門,估計老頭方才已經碰了一個釘子。她視線落在老頭腳上,雖穿的是一雙牛皮直縫靴,但皮子多處磨損,還沾著不少泥巴。在等級分明的大周,庶人、商賈之流在天寒之際才允許穿這種靴子,由此推斷,這老頭身份著實連一般也算不上。
科舉在此時而言已算是巨大進步,但在何雅的眼中,已經成了深深殘害了面前老者一生的枷鎖。
何雅難得和聲細語道:“老人家,您回去吧,沈公外出雲遊,尚未歸來。”一頓之後又道:“就算他在,也幫不了您什麼。”
雖然歷史總有侷限性,但何雅顯然比這個時代的人更深刻地理解科舉,大多數人都倒在拼死拼活背誦八股文的路上,只有那極少數的人得以深諳科舉真諦,得到上位者的青睞,沈齊山顯然是這極少數人中的佼佼者,不過眼前的老者則是另外一個極端。
老頭一怔,臉上疑惑很明顯。
何雅眼珠一轉,頓生了要拯救這老頭,與那萬惡大科舉作對之心。
肉圓子站得腿麻,凍得手疼,看著何雅和老頭角落裡頭對頭你一言我一語辯論不休,何雅預料到老頭思想僵化,沒預料到硬到這麼個程度,幸好她有秘密武器,終於老頭臉垮了:“以你之言,歸家種田才是上上策?”
何雅舒了口氣:“此言差矣,於有限生涯握緊手中之物,於有限生涯感悟生之美好,一草一木皆是境界。”
老頭默然,先前他還存了戲弄之心,不想辯至後來,才發覺此女視野曠古難尋,若非天已將晚,還真捨不得收手。
不過此時,一道頗為尷尬的聲音在兩人中間響起。
何雅看向老頭的肚子,老頭尷尬地咳了兩下,說起來,何雅吃的發撐,這老頭,大概很久沒有進食了。
忍痛把準備當夜宵的兩份烤豆皮遞給老頭,想了想在荷包裡翻了翻,最後很捨不得地倒了一半出來。
朱漆大門合上,小童頗為尷尬地望著老頭手上的豆皮:“老爺,這都涼了。”
老頭哈哈一笑:“沒想到我沈齊山也成了沽名釣譽,有名無實,全靠手下門生哄騙天下之流,小二兒媳婦果然是個刁鑽的!”
小童也微微一笑:“老爺,您這玩笑開大了,待她們明日見了您,該多吃驚啊。”
沈岐山但笑不語,小童再度叩門不提。
且說何雅、肉圓子進了沈府,肉圓子忍不住問道:“那老頭怎麼就被你說蒙了?”
何雅狡猾一笑:“我不過給他講了點沈府暗黑史。”
偶像破滅等同信仰破滅,別的不提,沈月麒能弄出個庶長子出來,就夠噁心人的了,更別說王夫人還有那齷蹉想法,由此引開,何雅把她生平所見極惡心之事全倒在沈齊山頭上,想到老頭被唬得一怔一怔的表情,就覺得愜意無比。
肉圓子吐了吐舌頭,反正也送了盤纏了,這麼大年齡當真不如回家好好享受幾年。
兩人自歸福園不提。
生氣的水煮大蝦正等著她,紅彤彤的吃得她腰痠至極,次日一早,與往日熱乎不同,何雅伸手往一旁一摸,沈澈那邊早涼了。
明日便是老夫人壽誕,何雅還惦記著準備第二份禮物,顧不得去揪沈澈。沈澈到了傍晚才回來,回來就瞅著她笑,說要送她一份大禮。
有禮收自然開心,不過那啥千萬別想了,刻意把沈澈的文章批成狗屁不通,沈澈倒是沒鬧騰她,一夜安眠,次日一早,兩人都穿戴一新,命人捧著壽禮給老夫人祝壽去了。
壽堂就設在含香園裡,他們到時,沈墨和許妙菡已經到了,再聽屋裡王夫人的聲音,何雅才知他們是最晚的,不由吐了吐舌頭,沈澈悄悄捏了她手心一下。
這是要她不要緊張?
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