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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與德利達、福柯這樣的思想家批判社會的同時也批判自己是不同的。這樣,他們的自信、自傲、唯我獨醒,就不可避免地帶有獨斷的色彩和專制的味道。張承志、張煒、韓少功,絕對否定世界,而絕對肯定自己。”

劉心武接著發揮,說:“比如他們對崇高的追求,首先就是以對自我的肯定為前提,來否定他人。這是很奇怪的,這在現代的世界上很少見了。”

韓少功在《世界》一文中對蔑視自己母語的行為的批評也受到曲解。劉心武在與張頤武的對話中說:“韓少功的《世界》一文最感情投入的、最激切憤怒之處就是‘請說中文’,但人家卻不說中文。這是很讓人傷心的。中文被韓少功認為是世界上最優美的語言,屈原、李白用它寫過那麼好的詩,曹雪芹用它寫過那麼美的小說。但現在的現實是相當嚴酷的。”(《文化轉型時期的挑戰》,《作家》1996年第1期)他們把韓少功的觀點漫畫化,然後加以評議。

面對這種對虛擬目標的攻擊,韓少功感到有些奇怪,他給《作家》雜誌寫了一封信,宣告說:“我得說明一下,這些都不是我的觀點,不知劉心武先生引述的觀點是從哪裡來的。”(《作家》1996年第6期)但他沒有等來任何回應,直到幾個月後“馬橋事件”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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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瓶子裡裝新酒(1)

1995年4月,在海南島上與韓少功朝夕生活了幾年的母親因病逝世。晚年的她記憶力衰退,性格也有些古怪,但仍得到兒子和兒媳耐心的照顧。奇怪的是,對於照顧自己的人,特別是有時候還要揹著她上醫院的四毛,她總是有些微詞和怨言,而對其他不在榻前膝下的兒子反而稱讚有加,說他對她怎麼怎麼好。就像《鞋癖》裡寫的,經過多年的政治迫害,她的精神世界有了許多外人難於理解的異變,不愛與外人打交道,不得已要有對外活動時,也總是對別人懷有深深的疑懼。她每次生病到醫院留醫,總是哭鬧著要回家。不管是多麼友善的大夫還是多麼溫和的護士,一律被她當成不懷好意的壞人:“這些人麼,我算是看透了,騙錢!”在家的時候,總是靠在電視機前,透過小小的螢幕窺視讓她疑懼的世界。“她看電視時常有一些即興評議,比如驚歎眼下天氣這麼冷了,電視裡的人竟然還光著膀子,造孽啊;或者憤憤地檢舉某個電視劇裡的角色其實有老婆的,今天又在同別的女人軋姘頭,真是無聊。”兒子向她推薦一部新劇,她卻說都已經看過好幾遍了,而她自己喜愛的《武松》每看一遍都是新的。最後一年,她身體越來越虛弱了,白內障蠶食著她昏花的眼珠。“看電視更多地成了一種無名的習慣——其實她經常只是在電視機前蜷曲著身子垂著腦袋昏睡。我們勸她上床去睡,她不。她執拗地不。她要打起精神再看看這個世界,哪怕挺住一個看的姿態。但我知道她已經看不到什麼了,黑暗正在她面前越來越濃重,將要落下人生的大幕。她盡力投出去的目光,正在消散在前方荒漠的空白裡。有一天她說:‘那隻豬在搞什麼鬼?’其實銀屏裡不是豬,是一塊巧克力。”這時候,她的兒子四毛心裡不免難受起來,他默默地坐在母親身邊,不知說什麼才好。他知道母親連自己的兒子長成什麼樣子都看不清了。

也許是預感母親將不久於人世,在死別之前的一個月,韓少功寫了題為《母親的看》的小文,記錄了老人在世上最後的時光。對於女兒他堪稱慈父,總是多加鼓勵褒揚,當學校老師給女兒的作文打不及格的時候,他就說我給你打八十分;對於母親他堪稱孝子,儘管老人的情緒變化叵測,他也不敢違逆,他深知在20世紀風雲翻覆的中國,一個婦道人家要活下來並且撫育這麼多兒女成|人實在不容易啊。

就在母親棄世的這一年,海南省作家協會主席葉蔚林屆滿退休,有關方面多次找韓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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