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一輩子沒翻過幾本書,每聽楊公子講話便如飲瓊漿。他曾對爺爺說,路過故鄉要下車而行。這是不忘本。”
沈隗身子骨還算硬朗,一把將小女孩從馬車中抱下來。
女孩問道:“楊公子說的?”
“書上寫的。”沈隗臉色認真道:“他說這話的時候,是好幾年前了。大概那時,他就料到終有一天,爺爺會返回故土。”
女孩又想起那天夜裡,見到的儒雅青年,不禁喜上眉梢,“爺爺的忘年交。”
老人搖頭。
卻不開口否認。
只是他打心底覺得,應該少有能做那人朋友的。
即便有,那也是聖賢君子。絕非常人,更非自己這個蟊賊。
他偷盜封存大妖真靈的琥珀。一念之差,釀此驚天大禍。悔之晚矣!
其實,沈隗大可說,即便自己恪守底線,總會有別人。智遠更會想盡一切辦法,將琥珀送至楊鈞手中。
但說到底,這個人偏就是他沈隗。並非別人。
沈隗抬頭,城門上大書特書的“蘭溪城”三個字,早不復當年模樣。
在那個朝不保夕的年代,牌匾上僅有的一兩根金絲,三四顆鉚釘,都被拆了換糧。哪裡還有留的?
偌大的蘭溪城,也在一場場騷亂中,焚燒殆盡。
群情激奮的百姓殺入商賈之家。他們臨走時,大約已看見那些人,打起了改朝換代的旗幟。
可之後不久,聽說於賑災毫無成效的大虞朝廷,一月之內就將十數萬“暴徒”梟首。
再與賑災糧一起下來的,還有一麻袋一麻袋的精肉。
於是,又有了一場歌功頌德的盛宴。
沈隗將飄到九霄雲外的思緒收攏回來,心中再三嘆息,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畢竟,那已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只是望著乾淨整潔的城頭,多少有幾分欣慰。
都過去了。
沈隗剛要走過去,城門竟自行開啟。
並無守城士兵。
時辰尚早,空蕩蕩的大街上不見任何活物,令人暗生悽清之感。
“不對勁。”
沈隗開酒壚的,酒客中不乏走南闖北的商人,席間也曾談及蘭溪現狀。
在今年初,他還聽說,蘭溪城人丁興旺,一片繁華。
何以如今,成了這副凋敝之景?
“我們走嗎?”
程青小心翼翼縮在老人身後。
沈隗冷靜指出,“蘭溪是座邊境孤城,回走一定會撞見那夥強盜。繞過這裡,我們是能啃樹皮吃樹根對付。”
但那不足週歲的幼兒,就得活活餓死。
程青用力搖頭,不,一定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