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生,焉知死?你不學刀,如何練劍?”牛寄嬌說,“你錯了。”
“為什麼?”
“一張紙有空白,才有畫。詩多從非詩中尋得。一個得病的人才知道健康的可貴。陽是因為陰才顯露出特性。火要遇上水才成對比。”牛寄嬌說,“你要練好劍,就得學好刀。從劍知劍只是坐井觀天,真正的劍手,需從不是劍中悟劍之道。”
冷血登時亮了眼,專注得象少聽一句都遺憾終生似的。
“刀客的刀主掌了他一生命運的起伏;”牛寄嬌說,“當刀手使刀的時候,手足是刀的部屬,心神是刀的指揮,身體是刀的庶民,也就是說,全神貫注、四肢百體,盡在刀中。”
“這樣豈不也為刀所役嗎?”冷血聽過另一位“教練”類似的說法。
“當然不是。”牛寄嬌說,“我只主張人與刀合而為一。”
此後,牛寄嬌便教冷血刀法理論。
開始的一段日子裡,冷血心悅誠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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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久便發現牛寄嬌只講刀法論,從不使刀法。
他也沒見牛寄嬌使過刀。
他反而用使刀的手來畫畫。
他在畫布上畫刀。
刀是最難畫的,一如流水,但他畫來就象畫布上有一把真刀。
有時他也寫字。
他在宣紙上寫刀字。
刀字直落破紙飛去。
甚至他也刺繡。
他繡的仍是刀。
那就象活著的刀!
“你不是要教我刀法嗎?”有次吃飯的時候,冷血忍不住問。
“我已經教了。”
“可是我從未見你握過刀。”
“刀法一定要握著刀才能教嗎?必須要有劍才能成為劍客嗎?你當年不是用木栓、船槳、茅草擊敗過賀靜波的‘主流之劍’嗎?”
“可是……”
“你仔細想想,其實我天天都在練刀。”
冷血忽然明白了。
“你在紙上談刀。”
──紙上的字,刀氣縱橫。
牛寄嬌微笑。
“你在絹上練刀。”
──絹上繡刀,刀意綿密。
牛寄嬌捋髯。
“你在布上出刀。”
──布上繪刀,刀就是道。
“對了,刀不離道,道不離刀。”牛寄嬌嘉許地說,“真正的刀,頭頭是刀,頭頭是道。一個人能在某事能有所成,一定因在那事上竭盡所能,才能激發出古今未有之才能,曠絕天下的才華。難其如此,縱有才分,也必要比他人勤奮才能有大成。故要得道,取刀之道,必須得時時練刀,以致一舉手一投足,繪畫寫字繡花,無不是在練刀才行。”
“所以你在寫字時,無一字不與刀字交鋒。在繪畫時,高山流水人物,無不是與刀交手。在繡花時,花鳥蟲魚,無一不以刀之叛姿出現。所以天地蜉蝣,莫不是刀?”
“也莫不是道。”牛寄嬌加了一句。“唯其專情,才能得道。所以我是個從不動刀,只在畫布上畫刀的刀客。”
冷血長吸一口氣,眼裡又綻出一種比求生更烈,比求死更濃的神色來。
“我都明白了。”
“很好。”
“不過我還不服。”
“哦?”
一切武道的道理,對真正的武術,都有助益;”冷血說,“可是正如世間,書上許多大道理未必可行一樣,刀道有成,不代表刀法有成。”
“──所以我要試一試。”
他一說完,立即出“刀”。
──桌上的筷子就是他此際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