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我開車回家,天上忽然輾出陽光,金光萬道,射在車子的前窗上,結著的冰花變成鑽石一般閃亮。我冷靜地駛車回家。
家裡誰都在。勖存姿、勖聰恕、宋家明。
我以為我已經說清楚,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全部撤退,可是四個小時了,他們還是坐在那裡。
「辛普森太太。」我提高聲音。
沒有人應。
女傭匆匆出來替我脫大衣。我問:「辛普森太太到什麼地方去了?」
「她走掉了。」女傭低聲說。
「為什麼?」我詫異地問。
「勖少爺打她。」女傭低聲答。
「噢!老天。」我說,「他憑什麼打我的管家?她走掉永不回來了嗎?」
「明天再來,她剛才是哭著走的。」女傭低聲報告。
「他們在裡面做什麼?」我問,「吵架?」
「我不知道,姜小姐,他們坐在裡面四五個小時,也不說話,我聽不到什麼聲音。」
「我的上帝。這像《呼嘯山莊》。」我說。
勖存姿提高聲音:「是小寶嗎?為什麼不進來?我們都在等你。」
「等我?」我反問,「為什麼要等我?」我走進去,「我有大把功課要做。這件事又與我無關。」
「與你無關?」勖存姿抬抬濃眉。
「當然!勖先生,說話請公平點。我從來不是一個糊塗人,這件事千怪萬怪也怪不到我頭上。」我說,「聰恕的信都在你手中,你在明裡,我們所有的人都在暗裡。他人一到我就通知你,我做錯什麼?」
聰恕跳起來,「我——的信……」
「你們好好地談,我要上樓去休息。」我說。
「問題是,聰恕不肯離開這裡。」勖存姿說。
我看宋家明一眼,他一聲不出。
我冷笑一聲。「反正他把我管家打跑了,他愛住這裡。我讓他好了。」
勖存姿聽到我這話,眼神中透過一陣喜悅。
聰恕顫抖的聲音問我道:「你沒收到我那些信?」
「從沒有。」我搖頭。
「我收到的那些覆信——」
「不是我的作品。」我堅決地說,「聰恕,你為什麼不好好地站起來,是,用你的兩條尊腿站起來,走到戶外,是,開啟大門,走出去,看看外面的陽光與雨露。你是個男人了,你應該明白你不能得到一切!我不愛你,你可不可以離開這裡,使大家生活都安適一點兒?」
聰恕忽然飲泣起來。
我充滿同情地看著勖存姿。這樣有氣魄的男人,卻生下一個這樣懦弱的兒子。
我轉身跟女傭說:「叫辛普森太大回來,告訴她我在這裡,誰也不能碰她。」我又說,「誰再跟我無端惹麻煩,我先揍誰,去把我的馬鞭取出來。」我火爆地掠衣袖。「我得上去做功課了,限諸位半小時內全部離開。」
「小寶……」聰恕在後面叫我,「我一定要跟你說話。」
「聰恕,」我幾乎是懇求了,「我實在看不出有什麼是我可以幫你的,我不愛你,我也不想見你。你這種不負責的行為,使你父母至為痛心,你難道看不出?」
「如果你認識我的話,如果你給我一點時間……」他濕儒的手又摸上我的臉。
我倒不是害怕,當著宋家明,當著他父親,我只覺得無限地尷尬,我撥開他的手。
他說:「小寶,你不能這樣遣走我……你不能夠——」
勖存姿把手搭在聰恕的肩膀,聰恕厭惡地擺脫他父親的手。
「聰恕,我陪你回香港。」
「我不要回香港。」
「你一定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