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進門。憤怒地把信放在桌上,然後憤怒地看著架子上的《四庫全書》這類的大部頭,那形同曹順章的裝飾牆。
曹順章開啟零在雨中步行五公里送來的信封,拿出裡邊的紙條看一眼,像個老王八那樣捂了嘴吃吃地竊笑:&ldo;這老東西。&rdo;
零快要爆炸了,但是曹順章趾高氣揚地對他動了動手指:&ldo;研墨。&rdo;
&ldo;用自來水筆好嗎?&rdo;
&ldo;簡老不死用的是毛筆!上等人都用毛筆!&rdo;
&ldo;我這輩子見你寫過毛筆字嗎?你看看人家的字就不要寫了好不好?&rdo;簡執一是工整的小楷,上邊的內容也是讓零狂怒的原因:晚上吃什麼?
曹順章似笑非笑:&ldo;也是。那我口述。哎,看著我,記好了。&rdo;
零瞪著他。
&ldo;繁瑣無益。大閘蟹配清酒就頗好。你不喝鬼子酒,我帶女兒紅過來。記好了,要緊得很,不要錯一個字。&rdo;
&ldo;咱們家沒有電話嗎?&rdo;零不用抬頭就能看見桌上那部鋥亮的電話。
&ldo;上等人不用電話。&rdo;
&ldo;哦。&rdo;零決定離開,他再不離開只會被活活氣死。
&ldo;回來。&rdo;
零沒回來,只是站住。
&ldo;你是什麼人?是我兒子嗎?&rdo;
零沉默。
&ldo;你是提大包的。就是跑腿的,就是打雜的,打雜的該怎麼做?這點零七八碎的小事你他媽的王八蛋都做不來,還要你爸爸把著手教嗎?&rdo;
零轉身,把自己的腰彎成一個弓形:&ldo;老闆還有什麼吩咐?&rdo;
&ldo;上海灘烤地瓜的都可以叫做老闆。所以你要叫會長,副會長,曹副會長。&rdo;
&ldo;曹副會長還有什麼吩咐?&rdo;
&ldo;沒了。做你那門子事兒去吧。&rdo;
零把自己扳直了,轉身,儘量忘記屈辱,儘量裝作沒看見曹小囡驚詫的眼神。
曹順章對著零的背影說:&ldo;你給我記住,你從小佩服那些幹大事的,那些一夜間攻城略地稱王稱雄的才是真正的暴發戶,踩人頭上的暴發戶!你老子的錢是一分錢一分錢斂起來的血汗,你老子只逗自己和兒子的樂子!所以你老子永遠不是暴發戶。小囡別管!&rdo;
曹小囡不甘心地對父親做著鬼臉。
&ldo;我已經不再佩服那些人了。&rdo;零開門,離開,輕輕地嘀咕。
零在雨中關上家門,在雨中離開自己的家。他揉了揉自己的臉,很快綻出一絲頗為溫馨的笑容。就他經歷過的屈辱來說,這又算得了什麼。不管怎麼說,曹順章的惡作劇還夾著苦口婆心的教誨和絲絲縷縷的溫馨。年近不惑的零不是個沒有理解力的人。零微笑著,大步流星去做提大包的。
零身後的院子裡,釘子正拿了把鏟子在鋤土。
滬興商會的辦公室裡,簡執一在簽著和看著沒完沒了的表格和檔案。
零已經濕透了,濕透了的零在口述:&ldo;繁瑣無益。大閘蟹配清酒就頗好。你不喝鬼子酒,我帶女兒紅過來。記好了,要緊得很,不要錯一個字。&rdo;
簡執一&ldo;嗯&rdo;了一聲,表示詫異,因為最後那一句。而這一切都被簡執一當做認真:&ldo;很好。你新來的?&rdo;
&ldo;今早九點來的,遲到了半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