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是好地方。
公寓大而寬敞,傢俱不多,但很舒服,有露臺,看得見海。
果然沒有人。
我看到一隻大瓶子,把花插進去,加水,放茶几上。
然後把戒指、帖子、門匙全放花瓶腳下,我打算離去。
但因為太陽好,而露臺那麼寬大,我忍不住在那裡站一會兒。
待我轉頭時,看見一穿毛巾浴袍的女子站在客廳中央,正注視我。
她顯然已經站在那裡良久,並且不是自外邊回來,換句話說,之驥的情報完全錯誤,屋主人根本一直在家,她可能在浴間,聽不見門鈴。
我的情形比一個賊被當場抓住略好一點。
我看著她,她看著我。
她頭上也包一條大浴巾,大概是剛洗完頭。
我喜歡在家洗頭的女人,她們比較懂得生活。
有些男人不喜女人坐麻將臺子,我則不喜女人坐剃頭店。
她有一張時下流行的時髦長方形面孔,一雙好眼睛,因為大而圓,所以很神氣,也可以說有點兇。
她是誰?七弟?再明顯沒有。
但不似大哥口中那個厲害的、要纏住他的女人。
厲害的女人不是這樣子的,厲害的女人,看到男人,會得媚眼如絲,渾身蘇倒,不管有沒有發展性,先把他嗲倒了再說。
我覺得我們兩人中必須有人開口。
我說:「我是之駿。」
她點點頭,「一看就知道你們是兄弟,像得不能再像。」
聲音很平靜,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也沒問我是怎麼來的。
「我去換件衣裳。」她說。
我自己找張沙發坐下。
半晌她出來,毛巾已經除下,穿一套極淺色湖水綠上身兼長褲,看上去十分舒服,像是吃著一客薄荷冰淇淋。
她籲出一口氣,「這是什麼,白玫瑰?好好。」
她也坐下來,忽然看到那隻戒指,怔住,放在手指上,沒有戴上,轉來轉去,半晌,也不言語,很久很久,忽然把指環向我拋擲過來。
我一抄手接住,冷不防她這一招。
「還給他。」
我覺得她應當收下,何必蠍蠍蜇蜇。
但我不是她,當事人才知道感受,像我們,針不刺到肉,怎麼知道痛。
我把戒指套在尾指上,無聊而做作地伸出手,像一般女人欣賞鑽石般看著,為瞭解嘲,不知為之驥還是為我自己。
七弟微笑。
「你比你弟弟好。」她說。
「弟弟?不,他是我哥哥。」
「哥哥?之驥是你哥哥?」她欲語還休,大約是覺得不適合在這時候對之驥置評。
在這種時候還有什麼好話說得出來,倒不是純為風度,而是說了亦沒有用,我是之驥的弟弟,我永遠得站在他那一邊。
七弟很聰明,她也許有多話的時候,但多的話永遠是無關重要的話。
我覺得我很瞭解她,比之驥更為明白她,以及有交通。
但我還有什麼理由久留?我的任務已經完畢。
我站起來,她便起身送客。
她頭髮濕漉漉地束在腦後,露出精緻的額角。她真是一個漂亮的女人。我不明白之驥擇偶的條件,為什麼是她,而不是她?有什麼標準?花多眼亂,一瞬間揀錯可怎麼辦。
但他的女人都很突出。
註定的,之蹬註定要走桃花運,生命中充滿愛情。
我嘆息一聲。
「再見。」我說。
她點點頭,合上門。
我沒有立刻走。在她門外逗留了一會兒。不知為什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