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兩重天下,青石鋪地、整潔乾淨,暮色將至,房簷下吊起的油燈,散發著明亮的光芒,正堂的門同樣開著,廳中沒有桌椅,而是鋪著厚厚的草蓆。
席上橫臥一人,手肘依靠在矮桌之上,正昏昏沉睡。
臥席之人,自然就是陳摶了,他似乎睡了很久,一隻蜘蛛正在他頭上的蛛絲網上。
“陳天師,俗人範質奉命求見。”
陳摶絲毫未動,只是鬚眉、眼瞼輕輕顫動,表示這個人還活著。
“陳天師,俗人範質奉命求見!”
範質的聲音提高了一些,陳摶仍舊未起身,但緩緩伸出手,擺了擺,示意範質不要驚動頭上的蜘蛛。
那蜘蛛正在用蛛絲裹著一隻飛蛾,它手腳麻利的將獵物捆成一團,然後將口器插入到獵物體內,優哉遊哉地享用獵物的血肉。
屋內,陳摶靜如泥塑,屋外,範質抖如篩糠。
許久之後,那蜘蛛才吃的心滿意足,攀著一根透明的蛛絲,向房樑上爬去。
“範丞相,久違了。”
陳摶打了個哈欠,坐直身體,兩眼睜開的瞬間,如同兩道精光射出,讓已經有些麻痺的範質渾身一激靈。
“陳天師,俗人範質奉命求見……”
“我早已備下香茗,快到屋中坐。”
範質應聲進屋,內心有些不滿,好歹自己也是一國丞相,即便皇帝青睞於你,也不應該如此怠慢。
“丞相莫惱,否則周身散發的暴戾之氣,會驚動此地生靈的。”
“這……從何說起。”
陳摶微微一笑,氣息平穩,給人的感覺,彷彿是70c的溫開水,不燙不涼,又如末春的氣候,不溼不燥,範質與之近在咫尺,鮮明地感覺到自己渾身上下散發著陣陣寒氣。
“那隻小小蜘蛛,能夠感受到範丞相周身的氣息,若暴戾之氣湧動,驚擾它另去別處,怕是我這小小茅屋,定然會蛾蟲成災了。”
“天師神通廣大,豈會因為小小蛾蟲擔憂。”
“道法自然,順應而為,萬事萬物,皆有定律。若驚擾了蜘蛛,飛蛾腹中萬千蟲籽就會孵化,於慢慢冬日啃食我這茅屋,待到春暖,恐怕是一場災難了。”
“這……受教了。”
陳摶默然,似乎是相信了範質,他平靜地拿起茶壺,看似滿是冷灰,可倒出的茶水卻溫涼適宜。
“若是,範丞相不在門外等待片刻,這壺茶還是滾燙的。”
“天師既然能夠預知我前來,想必,也能知道我為何事而來。”
說著,範質將裝著國禮的紫檀木匣拿過來,恭敬地放在矮桌上,還沒開啟,陳摶便嘆口氣,說道:“丞相大人,皇命不可違,天命可違否?”
“皇帝授命於天!”
“既如此,人力可否能逆天?”
範質心涼,眼神中一片死灰,他不可自制地渾身抖動,哀求道:“皇帝素有大志、霸業初成,大周若能統一天下,無數生靈即可安享太平!這難道不是順應天命的行為嗎?天師,你怎能人心袖手旁觀,範質哀求於此,望天師能夠出山,助力大周國祚、延壽皇帝天年!”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範質一路上的憂心如焚、擔驚受怕一股腦都噴湧出來,他起身,以王公之禮向陳摶跪下。
“皇帝命在旦夕,請天師隨我歸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