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幸未成功留守終被裁撤
吾人於八十六年之後(一九九八)，回看民初政局，真可說是閱人多矣。根據這八十六年的歷史例項，歷史家蓋可斷言，民初那個爛攤子是任何政治家也收拾不了的。視看蔣、毛二公各搞數十年的下場，吾人即可作上述之&l;斷言&r;也。這是個&l;轉型&r;程式中的階段問題，階段未到，任何當政者都必然有個悲劇的結局，雖然歷史還是在繼續一個階段，一個階段的向前邁進；絕不停頓，更不會回頭。胡適說他們都是一批了不起的人物，語雲&l;形勢比人強&r;，在那個&l;形勢&r;之下，仟何了不起的&l;人&r;，也無能為力也。袁世凱這個&l;人&r;的悲劇，便是他捲入了這個他所改變不了的&l;形勢&r;。孫中山的幸運，便是他始終沒有捲入這個形勢。搞了一生的&l;革命尚未成功&r;；有心為國為民，而&l;道不得行&r;，就會引起全民族，甚至全世界的同情了。中山喟然嘆曰：&l;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r;殊不知中山之幸運，正是&l;不如意事，十常八九&r;。國父大人生如有幸，大得其意，像毛大導師那樣，能在&l;天安門上，吐氣成霞&r;，他老人家，可能也就不是中華民國的華盛頓了。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中山啊，中山，塞翁失馬,安知非福啊？
話說回頭，在民國元年六月中旬，孫公在衣錦還鄉之後，回到上海。國內政局已有山雨欲來之勢。第一是黃留守公署的裁撤(六月十四日)，革命老同志(包括黃上將)，又多出一批下崗之人(用個目前的名詞)。但是黃留守屬下的三十萬雜牌軍，本是各有其主的。荷槍實彈的軍人原是最實用的政治本錢。在中國數千年的歷史上，新朝初建，裁兵削藩，都是第一難事。事實上，歷朝和平裁兵宋朝趙匡胤的&l;杯酒釋兵權&r;之外，幾無一成功的先例。(筆者以前在課堂中,每說毛澤東為趙匡胤以後之第二人。誰知說得太早，毛晚年之大殺功臣，實遠甚於前朝。)此次黃興這個功臣雖有意主持裁兵，然東南地區的新舊各軍，原非黃氏的子弟兵，他雖有意助袁，偃武修文，那些大小軍頭，哪能由得他呢？何況他也並無恩餉可發呢。
再者，南京留守原是老袁狡獪手段之一。他不能一上臺便把革命黨原有的功臣全部清除，他先把那些桀驁不馴的宋教仁、陳其美調虎離山，在唐內閣裡安了兩個冷衙門以籠絡之。再劃出個南京留守把黃大元帥安頓好，以免他遊蕩妨事。迨新政府百事就緒，袁就要裁撤銷南京留守，把黃興踢上層樓，調去北京擔任另一冷衙門的&l;參謀總長&r;。黃和陳其美一樣，不願北上去坐冷板凳，那就自動下崗了，後來，袁為安插孫中山，乃給孫一個&l;肥缺優差&r;去修鐵路，並要黃興也去助孫搞實業救國。這也是趙匡胤要石守信等老功臣，多致歌兒美女，安享晚年的意思。後來的毛澤東要陳毅去辦外交，聶榮臻去搞科技，賀龍去打檯球，並大辦其文工團,重印古本金瓶梅(後一項出自大陸的街談巷議的小道訊息，據說是十分可靠的，希望將來嚴肅的歷史家，能鄭重的肯定之或否定之)。都是資治通鑑上可以學到的功夫套路。袁世凱這位老官僚，他顯然也認為只有歌兒美女，才能把孫文、黃興、宋教仁等這些硬漢子軟化掉……。
讀者讀到這一類的歷史故事，可能的反應是不相信這些故事，實有其事。如果確是事實，則這些歷史製造者，豈不是太下流了。其實這都不值得大驚小怪。因為這類故事在二十五史和資治通鑑裡都太多了，而且泰半都是：事實。它之發生於近代的中國政壇裡,那就是&l;轉型&r;的問題了。從帝制轉民治的要點，便是把&l;無限制權力&r;(uncheckedor power)轉成&l;有限制的權利&r;(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