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郎飛過去攙扶時,老人家已是老淚縱橫。抓著郎飛的手道:“你……你是小飛?小飛?”
“三爺爺,是……是飛兒,就是那個總愛拿著彈弓,將你門前銅鈴崩的叮噹作響的小飛!”
老人將郎飛的手死死攥著。“咱們……咱們青牛鎮可遭了大難了。”
“我知道……我知道……”看著眼前一臉蒼白的傴僂老人,郎飛只覺心如刀割一般。遙想以前,三爺爺總是愛坐在門首向外端望,每每見及郎飛等人過來,就會擺出一臉怒容,可等他們從門前過去,卻又會露出一種濃的化不開的微笑。
對於老人來說,或許自己時日無多,或許自己早已是入土半截的人,可能看見自己的後輩們一天天長高,一天天長大,便彷彿自己又重活了一回。
“三爺爺……是三爺爺……”這時小芸也跟了過來,才走到老人跟前,忽然注意到旁邊的累累墳丘,不由得臉色一變,悽然道:“這……這是……”
“不錯……這……這就是被那些賊人所害的鄉親……”老者強自掙扎著,指過身邊一座又一座的墳丘。“這是街口賣肉鋪的張大牛他老婆……這是呂秀才……這是賣芙蓉糕的蘇家媳婦兒……這是……這是……”
最後,走到一座最新的墳丘旁,哽咽著說道:“這……這是小虎子……”
每聽一個到一個人名,郎飛便把手攥緊一分,直到最後聽完“小虎子”之名,他的雙手指甲已是深深的嵌入肉裡。
張大嬸,青牛鎮肉鋪的老闆娘,生平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靠在砧板旁打著呼嚕睡午覺。郎飛的豆腐坊距肉鋪最近,張大嬸總愛操著一口粗嗓門賣弄她那所謂的遣詞造句能力。什麼“今日這塊五花肉是賣不出去了,明日就該壞了,飛小子,算你近水樓臺,就送給你吧。”
郎飛知道,那肉哪裡是賣不出去,只是張大嬸早早為他留了一塊。打小他便父母雙亡,雖有義父義母在,可鎮裡的父老鄉親卻還是怕他受委屈,經常想方設法的送他一些吃穿用度
還有呂秀才,雖披著個秀才之名,卻下得一手臭棋,儘管如此,卻還三天兩頭要和莫鐵切磋棋藝。說來也怪,莫鐵是個鐵匠,可棋藝卻頗為不弱。
每次二人對弈,呂秀才都是隻輸不贏,可偏偏他還樂此不疲,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每次輸了棋,都會拿郎飛出氣。不是丟給他一卷書背,就是勒令他抄寫四書五經。郎飛那時還小,哪知道讀書識字的好處,經常在背地裡詛咒他早死早超生。
可到了今天,眼看著墳前瓦片上那一個歪歪扭扭的呂字,心中卻似被狠狠揪了一把。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個道理他懂。雖然呂秀才從沒讓自己喊過他老師,可啟蒙授業之恩,郎飛又如何敢忘。
緩步走到老人跟前,輕輕蹲下,摸了把尚且溼膩膩的新土。想起小時候打群架的情景,郎飛想笑,可一腔心緒卻化作滿臉的悲愁。小虎子比自己小兩歲,小時候最愛跟在自己的屁股後面,一同浪費哥哥長,浪費哥哥短的喊。
這小子是個標準的愣頭青,凡事皆唯郎飛馬首是瞻。多少次跟燕墨幹架,哪怕對方有保鏢護院,只要郎飛一聲令下,這小子總會毫無畏懼的衝在最前面。
兩年前,郎飛回來時曾與他匆匆見過一面,不想這一次回來卻已是生死兩別。據說他還有個貌美如花的媳婦兒,當時才咿呀咿呀學語的小侄子如果今天還活著的話,應該會喊自己伯伯了吧。
鮮血匯同泥濘自掌心跌落,郎飛站起身形,噙著滿眶的淚水再次望向眼前的老人。對於上了年紀的人來說,人生最悲哀之事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
對他來說,金鐘山為什麼獨獨留他在這裡,他不知道。可那街心每天多出的一名鄉親們的屍體,對老人而言,卻是一種錐心刺骨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