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有人尷尬地乾笑了兩聲,試圖把剛才短小的插曲當失誤一樣掩蓋過去,眼神交匯間其他人也明白了這層意味。可父親犀利的眼光看過來,先看了我,然後再看向寧寧。我緊張地剛要站起來去拉過寧寧走開,父親開口了。
“你別動她,讓她說,她那是有想法要說啊,呵呵。”他的笑聲讓我心裡頓時泛起一股恨意來,是一種無可名狀的羞恥。挨著父親比較近的有誰低聲勸了他一下,可他假裝沒有聽見。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寧寧身上,但是大概覺得她只是一個孩子,恐怕承受不了這樣重視,又都不好意思地滑開了。只是那些孩子們的,仍舊好奇而興奮,沒有挪開。我走到她身邊,想要抓住她背靠在身後的手牽走她,她狡猾又堅決的看了我一眼,用握緊的拳頭的姿勢和力氣,拒絕了,從我正對著她的肩膀扭出頭去,對著她外公——
“兩個該死的人也值得你們一屋子人費力氣,哼。”她刻薄的笑聲讓她外公噌的一下直立起來,我看著寧寧的臉上瞬間閃過害怕,瞬間恢復嘲弄。我怕極了。
“寧寧,聽話,出去。”我對她說道,努力壓制嗓子可能發出來的顫抖,因為某種不好的預感。
屋裡的人這時全都安靜了,有人起身去勸父親,也有人過來想要幫我把孩子哄出去。可該來的總要來,這一老一小一直以來的互不喜歡,它怎麼可能不爆發。父親又在我身後對著寧寧發話了。
“莊寧,”他叫了她全名,一向如此,“別說因為你是小孩我就不給你機會,好,你要不把話解釋清楚,這屋子裡可都是你的長輩,你就必須為你剛才的行為道歉。”我扭頭看他,當時心裡的那種氣呀,你犯的著跟孩子較真麼,這屋裡誰不知道你不喜歡她!
“寧寧,趕緊給外公道歉,然後出去,聽見麼。”我又對著寧寧說,她一聽我要她道歉的話,羞惱地瞪了我一眼,直接把身子滑到一邊,仍靠著牆,跟她外公叫板——“我說那兩個該死的人,也值得你費力氣,笑話!”
“寧寧!”我對她低聲吼起來,走過去就要牽她胳膊往外走,她擰開肩膀拒絕的同時,父親也走上了前來制止我。“你別動她。你讓她說。小小伢兒不知天高地厚,讀了幾本書就目無尊長的,長大了還怎麼得了。你讓她說,人家憑什麼就該死了。”
“他們就是該死。”她眯起細長的眼睛,往中間皺的眉毛現出狠毒來,“一個不聽人話,非要去游泳,活該淹死。一個學藝不精,還妄想救人,害死別人又害死自己,也活該淹死。”
譁——!像浪潮漲落一次那樣極短暫的譁然聲在屋裡迭起又落下,幾乎所有人都等著這孩子大逆不道的結果,甚至包括我。我扭頭去看父親,他一邊眉毛抖動了兩下,顯然氣得不輕。我感覺自己的心臟在左邊那個位置似乎要被脹炸了似的跳動,說不出話來。父親看著我輕蔑地笑了一下,說——
“這就是你養的好孩子?啊,是吧。”他又笑了一下,“整天不好好學習,考試考不出成績,專看些沒用的書,學這些歪門邪說的道理。你趕緊把她領回去,啊,我跟你說今天我可丟不起這人。”他說完就轉身回去坐下,再不看過來一眼。姐姐們連忙過來幫著勸,我嘆了一口氣,扯起寧寧的胳膊就往外走,她被我拽得一個趔趄。
我都沒有心思謝絕那些要送我回去的親人們的好意,連追出來的母親的喊聲都不聞不顧,悶著頭只管拽著孩子往家走。我氣呀,我是真氣呀。我氣父親,也氣寧寧,氣那一屋子人,更氣自己。我牽著寧寧胳膊的那半邊身子又狠又穩,沒有知覺,而另外的半邊身子卻抖得可怕,幾乎要散掉。我步伐邁得極快極大,孩子被我拽得走著跟不上,只能滑稽地小跑跟著。我一路都沒有扭頭看她,我是真怕自己一扭頭那巴掌就要打下去。
到家了。她父親前晚沒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