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大海里浮動的白帆。藍白綠以外,則看不見任何車影和人影。整個畫面中唯一移動的東西就是那變幻不定的白雲了。或許,芭芭拉是喜歡賞雲的女人?想到我自己閒暇時也有望雲遐思的愛好,便覺得我懂得了芭芭拉。
但是,細觀芭芭拉,又可以看到她明顯不愉快。而且就我在那裡工作的日子裡,從沒有見過她的任何親人。她是個孤老太太?無兒無女?會不會講英文?她來自何方?為何不開心?一連串的問號在我腦子裡出現。有一次,我聽到她在電話上用英文很生氣地與人交談,然後“叭”的一聲就把電話結束通話了。
原來,她會講英文,只是不願意和周圍的人交談。
再後來的一天,芭芭拉用了瀉藥,而沒來得及去廁所,就把褲子全搞髒了。我一聲不響地替她清理、洗澡、更衣。她大概覺得非常過意不去,一遍遍地用英文說謝謝。我告訴她不必謝了,照顧她本來就是我的工作,我只希望她能過得順心!她聽了,不再說什麼,眼裡卻蒙上了一層淚。
從那以後,芭芭拉開始把我當作朋友。她從坐在視窗改為坐在房門口。一看見我空閒了就招招手,讓我到她房裡去。她住在單人房間裡。房間裡除了一臺老舊的電視機以外,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桌上也是空空的。衣櫃裡也就幾件常換洗的衣服,絕不像隔壁的洋老太太們,東西多得似乎可以從桌上、櫃中流出來。
沒有一樣可以共同欣賞的東西,我們只好面對面地聊天。但芭芭拉是香港人,只會講廣東話;而我是北京人,只會講普通話。無奈,我們只好用英文來溝通。她的英文是典型的帶有港味的英文,有些怪怪的,要細心才能聽懂。
原來,芭芭拉是個有兒有女有家的人。上個世紀的六十年代中期,先生和她帶著五個兒女從香港移民到美國。他們用了在香港的全部積蓄,開了一家中餐館。那個年代,美國人對中餐雖還不像今天這樣瘋狂,但中餐館一行,仍能做到收支平衡,小有盈利。她和她先生經營餐館,雖然付出了千辛萬苦,但收穫是養育了五個兒女。
和所有第一代移民的父母相同,他們兒女接受的是全盤的美國教育。一個個學有所成,都慢慢地飛了,剩下老兩口和一個餐館。原本打算賣掉了餐館,老兩口也過過平安的舒心日子,可是人算趕不上天算,芭芭拉的先生因為肺癌不治而撒手人寰。當芭芭拉從悲痛中爬出來以後,感覺自己真的無力再支撐一家餐廳了,最終決定將餐館賣掉,一人安心度日。
怎奈,過慣了繁忙日子的芭芭拉猛地停下來養老,卻生出了諸多不適,生活百無聊賴。這時,她忽然有一種想與兒女一起享受天倫之樂的感覺。於是,她開始輪流在五個兒女家“做客”。
一、勤慎肅恭(15)
她的五個兒女中,有四個或嫁或娶了洋人,只有小兒子娶了個臺灣的媳婦。芭芭拉試著和一群洋孩子過活,但總是因文化不同而生出各種各樣的誤會。唯一的希望是和小兒子一家生活,但婆媳之間又有百般的不如意。芭芭拉也曾想過要回香港定居,跟她那從沒結過婚的姐姐一起相互扶持。但轉念又覺得香港的氣候又熱又潮。正在芭芭拉舉棋不定不知何去何從的時候,突然中風入院急診,後又轉入老人院療養。行事在人,成事在天。芭芭拉留在美國,似是天意。
很顯然,芭芭拉是個辛苦一生、卻不知如何享受的女人。即便是身在老人院,她心也不安。她埋怨兒子媳婦有錢去坐豪華遊輪,卻沒錢帶她去吃一頓日本餐。她不滿女兒女婿終日忙自己的事,卻沒時間來看看她。她這也不滿,那也埋怨,搞得兒女們都對她敬而遠之。但他們越躲她,她就越是牢騷滿腹,這種惡性迴圈的結果是,芭芭拉變得像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