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笛。他吹得很悅耳,他還會彈“西風尼”,這是一種乞丐用的四絃琴,在貝特朗·德蓋士林的編年史裡叫作“流浪者的樂器”,交響樂便是從這裡來的。這種樂器挺吸引人。於蘇斯把“西風尼”揚一揚說:“這玩意兒在拉丁話裡叫做organistrum。”
他用俄耳甫斯和愛奇德·班舒瓦①的方法教蒂和格溫普蘭唱歌。他常常興奮得打斷了功課,大叫道:“真的是希臘的音樂家俄耳甫斯!畢加第的音樂家班舒瓦!”
①俄耳南斯是希臘神話中彈豎琴的名手。班舒瓦是十五世紀佛蘭德作曲家。
這樣細心周到的複雜課程並沒有妨礙兩個孩子的戀愛。他們的兩顆心是合在一起長大成人的,好像兩棵種在一起的樹秧一樣,等到長成大樹,它們的椏枝就糾纏在一起了。
“沒有關係,”於蘇斯說:“我叫他們結婚就是了。”
後來他獨自抱怨著說:
“他們的戀愛真麻煩人。”
他們過去的經歷不怎麼長,蒂和格溫普蘭已經記不清楚了。他們只知道於蘇斯告訴他們的一些經過。他們稱呼於蘇斯“爸爸”。
格溫普蘭對他童年的記憶只不過彷彿是魔鬼掠過搖籃。他覺得曾經在黑暗中被畸形者的腳踐踏過。這是不是故意的呢?他不知道。他能記得清的只有他被人遺棄的那一段悲慘經過。他找到了蒂的那個悲慘的夜晚,對他來說,是一個吉利的日子。
蒂的記憶力比格溫普蘭還要模糊。她太小了,所以過去的一切好像都煙消霧散了。她只記得她的母親是冰冷的東西。她看見過太陽沒有?也許看見過。她努力去回想她的白茫茫的過去。太陽?太陽是什麼?她記得那是個光明而溫暖的東西,現在被格溫普蘭代替了。
他們總是在低聲地講話。喁喁情話肯定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蒂常常對格溫普蘭說:“你講話的時候,光明就來了。”
有一次格溫普蘭抑制不住自己了,他隔著洋紗袖子瞥見蒂的胳臂,他用嘴唇去親了一下。畸形者的嘴巴,理想的接吻。蒂覺得很愉快。她臉上紅得像玫瑰花一樣。怪物的吻給這個浸沉在黑暗裡的人的臉帶來了曙光。可是格溫普蘭畏畏縮縮地嘆了一口氣,這當兒,蒂的頸巾鬆開了,他忍不住對天國門口的這塊潔白的面板看了一下。
蒂捲起袖子,把她赤裸的胳膊伸給格溫普蘭說:“再來一次!”格溫普蘭溜走了。
第二天這種遊戲又用不同的方式重新開始了。上天的意旨偷偷地溜進這個叫做愛情的深淵裡來了。
這是慈善的天主,以他老哲學家的身份所同意的事情。
第七章 瞎子教我們怎樣看
格溫普蘭有時責備自己。他把他的幸稻當做一個良心問題。他認為讓一個看不不他的女人愛他是一種欺騙行為。要是她突然恢復了視覺,會怎樣想呢?她對現在吸引她的這個人會多麼厭惡啊!她對她這個可怕的情人會倒退三步!她會發出什麼樣的叫聲啊!她會怎樣用手捂著臉!怎樣逃走啊!他受到了良心的責備。他對自己說,像他這樣的怪物根本沒有談戀愛的權利。他是被星星崇拜的七頭妖蛇。他應負責讓這個瞎了眼的星星睜開眼睛。
有一天他跟蒂說:
“你知道,我長得很醜。”
“我知道你長得很漂亮,”她答道。
他接著說:
“你聽到大家都在笑的時候,他們笑的是因為我長得可怕。”
“我愛你,”蒂說。
她沉默了一會,又說:
“在我快要死的時候,你救了我。只要有你在這兒,上帝就在我身旁。把你的手給我吧,讓我摸摸上帝!”
他們的手湊到了一塊兒,緊緊地握著。他們一言不發,濃厚的愛情使他們沉默。